第17章 思绪飞出遥远的距离
忒休艾思摇摇晃晃地走进门，身上披着一件不知道那里捡来的肮脏大衣，身后拖着一个一人高的培养罐。培养罐玻璃部分已经布满裂纹，看来一路磕磕跘跘不少，但幸好并没有摔破。背着光线，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个落魄的拾荒者。
“你这是怎么搞的？”奈拉提连忙从房间里走出来。
“还能……怎么……”忒休艾思每说一个词都要大喘一口气，声音好像是从喉咙深处淌出来的。等到她走进，奈拉提这才注意到她现在是面无血色，身上的大衣反被血液侵红一片。
奈拉提上前要去扶住忒休艾思的左肩，伸手去抓却摸了一个空。正疑惑时，他无意间转头一看，竟看见在那个培养罐淡黄色的营养液中，正赫然浸泡着一根新鲜的断臂。
“这是……”奈拉提正要惊叫出声，忒休艾思右手松开培养罐，在咚的一声里按住了奈拉提的嘴。
“先去准备……营养……罐……”说完这些忒休艾思闭上了眼，身体斜靠在玄关的墙壁上，一动不动。
现在的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也就是说从偷出东西以后，忒休艾思在已经重伤的前提下，躲避了接近九个小时的追捕。如果不是最后关头联络上了洛登——组织的头目，扰乱了治安官的通讯，也许根本逃不出来。她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疲惫，身体就像脱离自己控制一样向下沉。
奈拉提按照之前在忒休艾思给自己的说明书上的方法，启动了放在地下室众多仪器中的营养罐，然后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昏睡的忒休艾思和她的断臂放到里面去。一套下来，他感觉今天早上找到的半个蛋糕算是白吃了。
虽然忒休艾思现状很是糟糕，但他自己也好不到那里去，最近都只有偷偷摸摸地捡东西吃。他不是没有钱，也不是附近没有商店，只是连货币上用于防伪的发光细菌，居然也能记录拥有者的基因信息。协会那边在不知道是假戏还是真做地全力搜寻奈拉提，治安官也有找他的打算，他实在是不敢冒险。
奈拉提看着地下室洒得到处都是的营养液，以及用来垫脚结果被踩裂的仪器面板，再加一点电闪雷鸣，差不多就是逃走的弗兰肯斯坦现场，哦！还要一点奇怪的化学试剂气味，营养液没有味道。他只能在心里祈祷：都是事出有因，不能全怪自己，更何况自己现在根本没什么力气，只要等着之后收拾收拾就好了。
“怎么这一次就这么惨呢？”看着漂浮在营养液中的忒休艾思，奈拉提喃喃道。他不由得思考，那个与冷冻人同名的“头目”对维系这个松散的组织具有多大的意义，上一次的报道里，尽管已经极力美化，但整个事件都透露着治安官们完全被愚弄的意思。而这一次，或许这一次才是正常的，忒休艾思仅仅是为了比起原液几乎毫无价值的一个培养罐，还是最后只用来放置自己断臂的培养罐，就差点死去。
“如果没有他的话，也许……”奈拉提没有继续想下去，半透明的蛋白质纤维已经开始将断肢拉向躯干，看起来他的操作并没有失误。
“你就好好在这里泡着吧。”奈拉提拍了怕罐体，“我就帮你看看有没有追兵，顺便找点东西吃。”忒休艾思自然不会回答他，但是在奈拉提的身后传来了另一个有些崩溃的声音。
“这……这，什么情况！”米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这里，他难以置信地双手抱头，好像不忍心见到那些精密的仪器受到如此粗糙的对待。
奈拉提被吓了一跳，但本能地转身前，他就已经知道身后的人是谁。“我也没办法，一个人弄这东西太难了。”奈拉提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他看到对方正穿着一件粉色的高领毛衣和一条浅棕的阔腿裤，这种不知道是什么潮流的服饰风格和自己的白衬衣加牛仔裤简直是极端。
“我也不是说你不好，但是这种事情，完全可以等我们来吧。”米德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个破片，有些心疼得用另一只手擦了擦。
“我是怕一会儿忒休艾思真的死了。”
“其实我们之间说本名也没什么大问题吧，朱林先生。”
“但是我又……你的真名就叫米德？”朱林有些惊讶地问道。
“没错。”米德拿着玻璃破片站起来，“主要是叫我这个名字的人少说也有几十万，根本没有必要做混淆视听的代号。”
“那，叫洛登的人多吗？”
“不好说，我就见过两个。”米德握着破片的手指了指楼梯，“上去吧，我看你这里一时半会儿也收拾不好，莫娜拉那里也只能等着。留在这也没事做。”
“好吧。”朱林点了点头，跟着米德上了楼。
又是那间熟悉的客厅，空荡荡却偏要用一张大桌子占满空间，不必要地摆满了椅子，朱林又从未见过坐下第四个人。天花板上垂下的灯光照亮圆桌的中心，却偏偏照不到周围，让交谈者的脸都隐没在亮与暗之间的灰色。不过好在朱林与米德之间只间隔了一个位置，交谈起来也很方便。
“你现在问这个问题，是因为什么？我想原因应该很明显，头领只是在通过这种方式纪念他的朋友，毕竟那只是他的代号，而不是名字。”米德翘起腿，很随便的样子。
“也算是和我自己的调查有关嘛，最近都在为下顿饭吃什么发愁，但是我还是有做一些事情。”朱林把手掌平摊在桌面上，“我只是需要想办法证明自己和'幽灵'无关，就想可以去找一下上一个冷冻人。虽然已经是被还原改造，成了一个新的人了，但是也许吧，我只是猜测，还有什么遗留在。”
“不是说泼你冷水，但是你现在都找不到他，连头领都找不到他。”米德轻叹了口气。
“我自然是找到了才会这样说，也许还可以凭着这个拜托头目帮忙，但是我隐隐约约感觉有点问题，就一直没做。就好像告诉他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的感觉，挺奇怪的，是吧。”朱林自嘲地笑了笑。
“这是好事，我和莫娜拉合作也是因为我们相当了解彼此，以前我带着她和几个学生做过调研。就算是组织里，不熟悉的人也不要随便开条件。尤其是头领这种，我们中没人见过他本人真身。如果不是他能力很重要，其实是最不可靠的一个。”米德停顿了一下，“不过你说你知道地址的话，感觉去一下也不错。虽然是还原了，但是大部分基因都还在。要知道，基因所能决定的可远比你想象中来得多，不仅仅是智力和身体天赋，连性格都会有影响。也许你可以在他那里得到什么。只是，你自己觉得有必要吗？”
“我早就放弃怀念那些古老时代了，就算是与还原前的他面对面而坐，心里都未必会起波澜。”朱林的眼神证明了他的话，“我确实在过去得到了活下去的勇气，但如果我只会怀念，那我不过是把争取来的这几十年浪费了而已。”
“哦……”看着朱林，米德没有说下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米德只觉得眼前这个身形矮小的男人不过是因害怕而来求助，与他交谈以后却发现虽然他有些缺乏理性但意志坚韧，而这一次他似乎有变得更加谨慎和明智，就好像突然成长了一样。
“感觉，你好像和之前不大一样了。”米德眼角微弯。
“也许有吧，这一次我确实比起上一次见面的时候目的明确了一点。之前我只是感觉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因为在这个时代生活里我一直能感觉到一种不可言喻的不安，但是这个世界分明很美好，我的时代从来没有百年以上的和平。我没有什么好指责的，也没有立场去评价什么，但是该怎么说呢？我做事很多时候都凭感觉，没那么理智。现在就是我已经加入了你们，自然也会这样走下去。我是明确了这一点，并且开始认真规划接下来的每一步。”
“你好像很擅长分析自己。”米德将左手拇指压在脖子下，右手托着左手手肘。
“是我的心理咨询师教我的，就是说让自己的思维放远点，远到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以后，然后再看你自己。”朱林单单说了一点，就没有继续下去。
“也就是说不占任何立场。”
“应该也就是这个意思，毕竟人的立场有差别，但人的善恶好坏共享着类似的标准，我们的标准越是公正，那么做出的决定越正确。”
“确实是个好方法，也许我什么时候也该分析一下自己。”米德靠上椅子背，“但是无论分析出什么，我感觉行动更加重要吧。不然我们也仅仅知道自己的糟糕，越是不去改变越是糟糕，然后越是绝望，越是不能去改变了。”
朱林看着米德，他的眼睛好像正发着光，说道：“能做而不为的人最为可恨，那样的结局也是必然。”
“是啊……”米德从椅子上起来，“吃饭吗？我请客。”
“当然！”朱林啪地一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