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3章 尸兄,你好
耳畔再度传来破风之声,陈炀脑中无数念头电闪而过。
被恶心绿舌剁碎是死,被楼内群尸吞噬也是死……
等死!先喝一杯再死,可乎?
可。
想到此处,陈炀心中顿生一股豪情。
在霸道无匹的绿色舌头卷到之前,陈炀身子一弓,抓住背包钻进了木楼。
绿舌狂暴击来,被木楼上流转的红光所阻,不甘地退了回去。
陈炀紧张望着外面,身后古尸冰冷的手伸过来,抓住他肩膀道:“来,进来……他进不来的,不怕。”
果真如此,绿舌一靠近木楼,就像遭受雷击一样,舌头接触面变得焦黑,四周飘满了烧灼的味道。
青蛙大头愤怒不甘地嘶吼着,绿舌疯了一样凌空乱舞,将周边的树林山丘打得粉碎。
“走吧,喝一杯。”陈炀这才缓过神来,回头对身后的古尸说道。
古尸晃悠悠转过身,拉着陈炀,朝着柱子后的条桌走去。
陈炀这才仔细观察起身旁这位能说话的尸兄来。
身材高瘦,面容俊逸,脸颊两侧长满了青绿色的苔藓。这一副络腮胡的扮相,像极了蓄须的黑版古天乐。
“尸兄,贵姓?小弟陈炀。”
“免贵,姓丁,名春山。”
两人朝左边走了几步,转过粗大的柱子,有一张小方桌放在窗边。
丁春山邀请陈炀坐下,然后从陶罐中倒出清酒来。
陈炀见他虽肢体僵硬,口齿迟钝,但幽深的双眸中不时闪过一丝人性的光芒,不由暗暗称奇。
墙角放着十数个大瓮,散发着阵阵酒香,其中七八个已经喝光见底,剩余的还封着泥封。应该是数百年窖藏的奇珍,不会是奇怪的蛤蟆一类恶心玩意变的。
想到这里,他一颗始终紧绷的心终于舒缓下来。
陈炀放松身体,暗暗恢复着耗尽的夜力。目前楼里尸群平静,暂且先应付周旋着,慢慢思索应对的办法。
“贤弟,请。”
“尸兄,请。”
两人举起酒盏,轻轻对碰。
陈炀小小尝了一口。
咦,味道竟还不错?!
没有想象中的腐臭或是辛辣,反而有着米酒、白酒、甘蔗汁等多种味道复合调味的奇妙口感。
辛而不辣,甜而不腻,甘冽适口,饮之消愁。
陈炀一口饮尽,抬眼看时,只见丁春山也干了杯。清亮的酒水喝进嘴里,然后顺着他的下巴潺潺流下。
额!
陈炀拿捏住淡定的表情,不敢表现出丝毫诧异。
“漏了,漏了,”丁春山心痛地捂住下巴,“睡觉时被老鼠咬坏了吗?该死!”。
他苔藓络腮胡的脸上挤出一个僵硬尴尬的笑容,扬起的下巴上有一个核桃大小的破洞。
“尸兄,不碍事吧?”陈炀讷讷道。
“小事,习惯了,”丁春山回答了陈炀,扭头向着后方叫道:“岳承,快来,给我补补,漏酒了!”
没有听到任何生物的回答。
现在陈炀已不确定该怎么称呼木楼里的生物了。
说他们是人,恐怕有些勉强。说是古尸,又不太符合常理。总之,木楼里的一切,都是陈炀见所未见。
过了大概十个呼吸的时间,黑暗的楼梯后才有一个酸涩的声音道:“来~~了~~”
陈炀警惕地起身,退后一步。
楼梯下的阴影中,一个佝偻着背的瘦小年青人,提着竹篮,眯着眼睛走来。
他的眼睛似乎高度近视,在丁春山下巴处盯着看了好一会,然后低头从竹篮中捡出一张窄窄的黄纸,又在一个木碗中挑出些浆糊,才将纸贴在破洞上。
“好了吗?”丁春山问道。
岳承眯着眼睛看了看,将边角的褶皱一一抚平后,方道:“好了”。
之后,修补匠岳承提着竹篮,摇摇晃晃走了。
丁春山拉着陈炀重新坐下,若无其事地喝起酒来。
经过岳承的一番修补后,丁春山的下巴果然没有再漏酒。
陈炀本来有些拘束有些畏惧,但多喝了几杯后,人壮酒势,酒壮人胆,两人竟喝得酒酣耳热起来。
“尸兄,愚弟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陈炀按捺不住好奇问道,“今天兄弟们似乎都很……高兴?”
他想问的,其实是这里面的古尸似乎有些不对劲。
具体哪儿不对劲,陈炀也说不上来。
从刚才钻洞进来到现在,古尸们从地底的洞里陆续爬出来,有的坐在墙角饮酒,有的在房梁上爬来爬去,有的梁上悬吊的白布上荡秋千,有的木然站在窗边一动不动。
总之,今天的他们,眼神显得柔和灵动了许多。
而且,楼里进来了一个活人,他们竟然没有显露出攻击性。这就很诡异了。
丁春山幽幽的眼睛转过来凝视着陈炀,嘴角咧了咧,算是笑了:“是呀,毕竟今天过节,不杀生的。”
一股凉气从脊背上窜起。
“过节?”
“嗯,过节。”
“什么节日呢?”
“你可以把它当成是过年。”
过了今天呢?
他们是否早已算计好一切?
今天邀进来喝酒,是准备给我个安乐死缓,留着明天行刑?
陈炀满头问号,一脸懵逼。
丁春山斜倚桌上,左掌托腮。
也许是酒能活化血管的缘故,此刻的丁春山说话行动已与常人无异,不复之前的僵硬。
他苔藓斑驳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活人的灵动。
陈炀有意测试下丁春山的灵智,想看看他有没有思考能力,于是问道:“尸兄,可知此为何地?”
丁春山怔了怔,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没有立即回答。
陈炀以为他生气了,暗中掌上蓄力。
丁春山却站起身,踱步到窗口,双手背负身后,望着天际的月亮缓缓道:“神弃鬼厌的荒坟野冢罢了。”
陈炀眼神一震。
丁春山……他竟什么都知道!
他有清晰而理性的认知。
他恐怕并非古尸。
陈炀再次看向丁春山的眼里,多了一份敬意:“师兄,您是人,还是鬼?”
不知不觉,陈炀心里已将称呼由“尸兄”改为了“师兄”。
丁春山萧索一笑:“冢中枯骨,人不人,鬼不鬼。朽败残躯,苟延残喘。你怕吗?”
他的笑里,寂寞沧桑,又坚定淡然。
那幽深的眼眸,仿佛是来自历史深处的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