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余音袅袅（2）
我见他们夙兴夜寐甚是用功，自是不用从旁敲打。于是落得清闲便在以前的雪苑一旁又修了个亭社，除了日常处理一些政务琐事之后就会去那据朽木他们说，为我新筑的狐狸洞那处所看看，这之余便大多时候借宿在雪苑。——当然，宿在雪苑这提议更是朽木率先提出的，一来距离他近，处理公务甚是方便，二则我既更名镜汐，怎能离开雪苑？镜汐雪苑本是一体啊。再加上我对这雪苑地界儿本就颇有好感，想我飞升成神之后首次便在此地落凡，自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故而就当顺便帮着之前的镜汐打理这院子也不失为过，一切就更加变得理所应当。
其实我也是有那么点点私心的——居于此处更能方便我借阅之前主人的书籍不是？住得近些，也是好的。
嘻嘻……
可说到底，借宿只是借宿，为了以示对原主人的尊崇还得令修一处居所为妙，方能两全其美。
素日里，百般忙碌伏案苦读之际我会不经意间想起初入天宫时见的那九重天上无比恢弘的宫墙瓦砾之景，眼下同我这青山绿水世外桃源般的青丘相比，心中不免感慨一番——虽说同是一派仙乡繁荣，彼处和此处也是大相径庭韵味截然。我自是也时常皱皱眉头暗自下着决心——那九重天确是金碧辉煌，气势盎然，非寻常可以与之比肩，但那人人肃穆人人自危的严谨气氛于我，定是我青丘大大不能的，我也万不可这样长久下去把这一土仙乡治理成那般模样没了初心。
于是，当下就拍案立决专门给这仙乡立了个规矩，一改那先前繁冗的族制，其名曰：我青丘大可不必像天宫一样肃穆庄严，人们须得自得其乐人人官民一体，顺势也免了他们三跪九叩晨昏定省的礼数，素日里君民一体不分尊卑，无事便不用日日朝拜，有事之时禀告即可，人人各安其职，守望互助。
这消息一出，青丘子民听了更是张灯结彩，皆大欢喜。
荒废万年的仙界灵山，本就人人痴心修仙论道，如今又省了这晨昏定省的礼数，众人无事之时便农耕织作有事之时再一身戎装……可谓是，一人有事，众人帮忙，不分彼此，其乐融融……谈笑间坊间也时常流传出称颂这新上神帝姬治国有方的佳话等。更有甚者，这一举措竟无意还吸引了我青丘之国周遭的众多精灵，扬言纷纷都要说要加入我青丘仙籍呢。
无独有偶，想来我青丘本就人丁稀少，如此一来，反而我青丘短短三五日间便有了人烟鼎盛的景象。自此，我青丘国门门庭若市，一时鼎盛。这倒是件喜闻乐见的大好事！
萧索尽去，此刻竟委实成了一个人口盛国。山顶一棵沉寂了万年许久不曾开花的铁树都感人肺腑了于近年抽了新芽，不知天意还是巧合倒是十分应景。
朽木看了眼前盛况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我都生怕他一把年纪笑得岔气过去。自他做了我的军师，较先前也忙碌许多，但他却乐此不疲，忙中偷乐。众人皆知，我这个青丘上神来的突然，说是是个上神，其实更多时候对于诸事之感犹如初生婴儿，事事须要问过朽木请教一番过后方能下了决策。如今今日成果，也断然离不开他的竭力扶持。而我自个儿呢，没有过去，没有回忆，没有过往，过去种种痛乐全无，也好在亏了这风情淳朴好客的乡情故人一切才能这番顺风顺水。青丘本就是块乐土，休养生息安居乐业的这段时间稍作休整便很快便富庶起来，这样一通操作下来，更是大有一番世外桃源，鱼米之乡的韵味。——人人都言说像极了人间的繁华——不曾去过，心向往之。
晕晕乎乎懵懵懂懂成为上神不说，忽然间手下多了这么些个子民，让本就性情放荡不喜拘束的我更是愈发局促，自觉肩上也是多了些责任。平素里还是要硬生生的要摆出一副女君应有的的样貌和威严，这事却让我颇为难堪——而能在这其中游刃有余，大抵是脱离不了朽木的功劳。而我，一边紧锣密鼓的忙活着当这帝姬的同时，也只能在闲暇之余变着法的给自己找些乐子，什么种棵芭蕉，采个杏子，给邻居家张二娘的小儿子介绍门好亲事，我自是绝无二话十分乐意的——当然也是防止自己这么闲散傻了。殊不知，有些时日后竟也从朽木那学了不少“寻欢作乐”的本事，例如偶然也会在那市井长街上扮作伙计模样吆喝两声，或是和雪苑的人参土地切磋两盘儿，又或是向朽木讨要些酿酒的法子自斟自饮了解烦闷。
“清溪浅水行舟，微雨竹窗夜话，暑至临溪濯足，雨后登楼看山，柳阴堤畔闲行，花坞樽前微笑，隔江山寺闻钟，月下东邻吹萧，晨兴半炷茗香，午倦一方藤枕，开瓮勿逢陶谢，接客不着衣冠，乞得名花盛开，飞来家禽自语，客至汲泉烹茶，抚琴听者知音。甚好，甚好啊……”是日一天，方才结果了那市井之上的一番口舌回到屋中读书，结果便在那书里找出了这几句令人倍感心旷神怡的句子，是描摹人世凡尘的一本好书。我呢，也自此对那凡尘烟火更是平添几分殷羡思慕。“找个时节，定要去那人间游历一番享受一番这人间极乐。”我对自己说。
举首间，月冷高悬，长夜漫漫。
孤意如月寂如莲，灯深月浅两相念？
说起朽木，除了他的酒，他这个人，也算是一个颇有故事的地仙。我若非后知后觉，听青丘山头那只爱讲八卦的鹦鹉叨叨，至今仍不知这家伙竟还有这番往事。
话说他前三世皆投身为人，可次次轮回每每囿于情苦，与心爱之人爱而不得伤而别离。几世下来，累计多时的不满意欲终于一朝爆发。那日，他终于不堪蹉跎心灰意冷，放言势必不再投身为人，故而在最后一次轮回投身之时，硬是活生生改了自己的命数，逆天而行改换了精气道！
气魄滔天与他，这可是逆天而为势要天谴！
昊天悠悠，世道轮回，他手起刀落，终于在下一世如愿以偿投身成为了一棵桃树。——终于可以不用为人。但他也因为他强改运数损伤了自身的本元，命途使然使他此生此代不管他如何修习都不得修成上仙之尊——也算是九重天对于他强改运数的惩罚。
逆天而行藐视天规，此等量刑以作警示。九重天的意思是，既然他前几世都与七情六欲儿女情事有着如此渊源瓜葛，索性便在他做桃树应了他的念想断了他所有的姻缘！故此，普通桃树成精的稍有天资这过程如若要花上一百年，那他却偏偏要花上一千年！
面对这样的天谴，他毫无怨言，一根脖子硬的一头便扎根在这青丘国的镜汐雪苑，低头一呆就是几千年。终有一日待到他黄发垂髫苍苍白发之时，他才终得天宫垂怜，勉强修成了个地仙——遗憾的是，此生直至须发全白，他也终究没有个好姻缘。白发苍苍身形佝偻了却仍然截然一身形单影只，所幸他也不在乎破罐子破摔倒也自在，倒是洒脱的紧。
关于他的这些往事我后来也零星从青丘里其他果子精、草石精得到证实。我只道朽木平时为人十分淡泊，人也非常随和，在对我的帮助一事上更是不可或缺，断然没成想这样一位清心寡欲的世外桃源般的老地仙儿竟然还有这样的经历，有这样的执著，这样的骨气……？
情为何物，当真是令人寻味。
只得摇着我那被我已经划了一道口子的烂芭蕉叶子自语道，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啊……
可，也是自打听闻了他这传奇故事后，我再流着哈喇子问他讨要着他那绝不外传独门手艺酿成的美酒佳酿时候倒也无故心里对他生出了几分敬畏殷羡，不似往常那般朽木长朽木短的没老没少了。
为何呢？
“想来老身我活了这么久，竟然都还不知情为何物……还不如朽木，想来也不禁惭愧。哎……”我不免自惭形秽，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神仙能有什么姻缘呢？怕是三生石上都难觅。
另，还有一事值得一说的，倒是那关于朽木酿酒的本事，他那本事，那可是十里八乡远近驰名啊。话说他手上酿出的酒，入口甘美，回味无穷，酒香浓郁，绕连三日，大有让人梦回三生之感，真真是不可多得的琼浆玉露。据说那配方神秘更是从不外泄，因为他酿的酒中自带一股动人的桃花香，故而人们给这酒起名叫“桃花仙”。寓意说是这酒人喝了，有飘飘欲仙之感快活似神仙——倒是，名副其实。传言还说，此酒喝了无病可疏经通络，有病可淡化病痛。更为神奇的是，这酒啊给那些个受过情伤的人喝了，竟然可有解忧消愁的功效，饮了之后再次醒来就会脱离苦海，恍若新生！
更可谓有首歌谣，便是形容那酒的：“听弦断，断那三千痴缠。坠花湮，湮没一朝风涟。花若怜，落在谁的指尖。愁眉百结，看破红尘妖娆。盈盈一曲，几多哀愁情思指尖绕？”总之，大概意思便是，一切情思惆怅儿女情长风花雪月的只言片语经典故事桥段，不是一碗酒解决不了的！如此这番加以广为传颂，他的酒就比朽木的人更出名了！
远近的神仙精灵都纷纷慕名前来，天还未亮都能从他的门前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大家对于能够讨上一杯这样的美酒更是十分庆幸。每日清晨，酒香同旭日一同升起，朽木家门口便早已被人山人海蜿蜒盘旋的队伍围得个水泄不通了。这样的盛况我自是屡见不鲜，谁让他离我近呢？我只得搬个小凳子心生惬意的好生等着那早早给我预定的头酿罢了。
最最难忘的是那醉酒的感觉，更是让人一言难尽妙在其中。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甚至连我初次尝过那个酒之后，一直对酒态度般般的我竟也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酒鬼。时不时喝得尽兴了便就在那雪苑外的一条小溪边起舞助兴，乐哉乐哉一番更当放飞自我。自此也留下了个后遗症，但凡看见是酒就有了想要试一下的冲动——不是嘴馋，而是心痒。
那一日，我一时兴起一心拉着让朽木邀他陪我出去看看别处风景仙山人情，甚至感受一下那书中的人间乐事。朽木当下也十分仗义毫无二言就爽快的答应——想必他也知道我这性子呆的有些烦腻。即时他便就风尘仆仆走路生风回到他的荣枯洞整整收拾了几大包行礼——这厮果然周到，素日于我打打闹闹但正事上从不怠慢，竟义正言辞说是那些东西全然都是给我预备的，倒也让我无话可说。
二人一应具备，正欲出发之际，却忽然遇到九重天上一只报信的仙鹤——毛发鲜亮，肌肉壮硕，用来下酒定然极好的。仙鹤却说，说是那下月初一天宫要召开万花大会……如斯等等，反正我没明白，哈喇子流了一地。但是朽木明白了。
他听了之后放下包袱忽而云淡风轻如释重负的对着我说道，“上神，看来出门游历的事要延期了……”
我不由得万分痛惜，这万花大会到底是什么由头。不料朽木竟两眼炯炯有神，神采飞扬乐不自禁的同我释疑——他这般主动倒是让我有些吃惊，仿佛那将是一件多么令人骄傲的事，让我也起了兴趣。
原来万花大会就是仙界每年一次的赏花大会，届时不仅天上地下所有世间难得一见的稀有花草名贵品种都将会在万花大会上出现，并且更是天上地下四海六界所有的神仙精灵普天之下各路仙人神君都会出席的一大盛宴。这规矩自打天地初开九重天初设的第一年便由始祖大帝亲自定下，说是那神界后人历年都必须要参加的一场宴会。大会呢，还给那参会之人还定下了一个噱头，说是由于都是前来要参观这争芳斗艳的世间美物，故而与会之人先也必须自己带一件来，以物易物也好，纯粹是添个彩头也罢，以作欢愉自用。总而言之这万花大会自古流传至今，到了现在更是变成了一个奇珍异宝集聚，能人异士神仙共处的天人大会。也有贤者说是那当初始祖大帝定下这规矩专门开个大会劝人赏花，目的也是为了秉承天下一家，同出一宗的理念，借着赏花的机缘增强神界诸仙的凝聚力才是最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