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氤氤氲氲（2）
“不，不……”我低着头连声应着。“不是说了等四海升平，魔界安分些再议此事？”我终于想出了这几行字，只希望这风速更是大些，我听不见他说的，他也听不到我说的。
“你，可是心中不愿？”他再次停了下来——御剑而飞，为了缩短行程二人本就共乘一剑，他这么冷不丁的一停下来，我竟直接从天上落了下去。
鬼使神差的，我一时间失了神竟忘记了使用仙法，眼看就要砸在地面之时却被他一把将我搂住。
我一抬首，仓促间和他那黝黑深邃的眸子又撞在了一起。
那么温柔，恳切。
我的身体开始不听话，仿佛坠入了一汪泥泞的沼泽，越往上挣扎反而陷进去的越厉害，我的双臂温顺的耷拉在他肩上的，仿佛是雨水打湿过的芭蕉叶子，软软的全无半分气力。
“不不，我没有……”我低语，顺势也低下了头，只想埋得更深。“我不是那个意思。”说完，只觉自己的声音小乎自己都听不真切。
我极力想他的坏处，却不经意发现，脑中竟偏偏都是他的好……也万万没想到，此时被她抱在怀里的我脑海中想到的，竟然尽是冰渊之中他不顾一切舍身救我的场景！
想到自己在他身侧时候身上袭来的阵阵暖意，想到那些他对我的漫不经心间却精心寡义的好，想到这短短的数月以来他给我的那些无数个让人震惊到西天如来那方的瞬间……脑子不听使唤，身体不听使唤，天地万物在我周围旋转，我的眼里脑里心里此时却只能容他一人。
我无法对他说，不。
他抱着我缓缓落到地面，站定了方知——此地却是凡间的一处山坳，山坳间一块青石之上刻着三个大字——虽然自己有些浑浊但还能勉强看到，那分明写的是：“水云涧”。
“好美的名字。”我眼前一亮，走了下来。
脚下的水云涧，郁郁葱葱的细嫩发芽的小草蔓延在整个山坳中，柔嫩可爱如同孩子的乳牙。山涧中一泻山泉从山顶滑落，发出稀稀拉拉的水流声音，似铜铃翠耳。四处鸟语花香，芬芳扑鼻……再看远山，苍茫茫的一片桃树林，落英缤纷，落花盘泥，蜿蜒缠绵，茂盛林立，远处望去，似虹似霞，如粉如黛，朦朦胧胧，氤氤氲氲……
我和水卿遥都被眼前这美景惊住了，想不到这人间竟会有如此清幽雅静的极好去处，这里此番景致，怕是比那凌云峰上的风景还俊俏几分。
水卿遥痴痴望着那山涧中央处，伸手一指说，”你看，镜汐，这山周遭全然是桃花，是你喜欢的桃花……”
他怎知？
我喜欢桃花？
我心一颤，忧思袭来。
而一旁的他，却一脸孩童般的笑容笑得坦荡自在，直击我心，让我也不自觉跟着喜乐愉悦。
“倒是很像战神您的瑶花芳菲不是？”我也笑着打趣他道。他先是一愣，接而面色一凝，继而又顽笑着反问我来，“也像你的镜汐雪苑不是？”
什么？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他只去过青丘几次，也都是被我安排在雪苑外面那处新建成的居所，怎的如此清楚？
我又一愣，心中的疑惑又多了几分。
想来镜汐雪苑的事，都是朽木告知我我才知道的，这都是关于以前的镜汐的事情……可，他，他怎会知道？
我心中思绪万千……那么，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我的心忽然凉了半截，只颤颤想着……莫非，莫非……朽木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镜汐爱他，而且，他也……甚至……爱自己的这个徒弟？
当头棒喝，恍若一道雷霆直击……我一惊，倒吸一口凉气，不知怎的，竟一时不敢继续往下想了。我忽地躬身抚着地上的一株小草把玩，掩饰着此时内心的那些可怕的更让自己可惧的想法，殊不知越是掩饰越是手忙脚乱。
他见状，却一同随我俯身下去，直直的拽过我的衣袖，拨开宽袍将我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之上。我只觉得手心发烫，一阵暖流四下散开，那有力的律动心跳律动在我的指尖肆意游走。
“我爱的，是你。”
天！我手里的小草应声而下，呆住了。
难道他会读心术？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嗖的将手收了回来，背过身去不再看他。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怎么知道？他如何知道我所思所想？
不不，天族上神是有这门子术法不说，可是方才，他并未对我使用此法啊……我心中喃喃……莫非他真的对我使用了此术而我却浑然不知？天！我可是九尾狐族，魅惑人心应该是我族特长不是？虽然我向来不懈用此术，可是断然也不能让别的男人如此这般，即使，他定是我未来夫君不是？
决不能被他比了下去！
我心理建设做的完备，一时便能反守为攻，有了些莫名的底气之后。一咬牙，我趁他不留意，在衣袖下伸出手指悄悄捏了个咒，正准备施术，却被他一把将我的手从裙袂下拿出抓了个正着。
他只浅浅一笑如玉树银辉，附耳道。“镜汐，不用这么麻烦。”
语毕，他忽的把我头上拂面用的白纱掀开（此次出行为了掩人耳目他特意为我准备的白纱拂面），在我惊恐的张皇失措的眼神中，在我瞪得硕大无比铜铃般的眼眶里，风火雷电马牛不相及的时刻，他炽热柔软的的双唇便再一次牢牢扣在了我的唇上。
天……
一时间，水云涧中的流水曲觞都好似沉默了，我的眼前就只剩下一个他。我再没力气将他推开，只得任他吻着。他的唇特别软，带着一点点暖意，渐渐的，唇上那点暖意缓缓流过全身，鼻尖淌过阵阵清晰的桃花香，入心入神令人难舍难忘。我便不由自主的顺着那点暖意，那丝暖香，像婴儿般，想要更多，更多……
桃花遍地，天旋地转，天地间仿佛都没有任何色彩了，时间停驻在此刻，仿佛这一刻便是那折子戏里所说的地久天长。
三千世，谁种桃花谁留下？往事浮尘，一捧清泪沁芳华，再一世，我来把酒你来闲暇数落花……
我在云端，忽的掠过了朽木时常喝着自己的“桃花仙”时候嘴里咿咿呀呀时常吟诵的一首诗，心里却无名欢喜起来想起他一人那自顾自在一棵活了几千年的梧桐下自斟自饮乐趣无穷的场景。
如今堪破了这风花雪月儿女情长，这才明白了那朽木口中的一往情深，竟是如此令人辗转流连。
我应了他。
在我身前御剑的水卿遥，我在水云涧跟他有了约定。
不管前世如何，我这一世，终是无法将他割舍。
非他不嫁。
所谓爱之深情之切不知是否如斯……
只我心中尚存一丝丝疑虑，甚至还有些担忧，恍若凡间话本子上闺阁不出的小姐恋上了个白面公子却不知他是否已然有了家室一般心境，如今我担忧的皆是比如，莫不是这战神爱的是之前的镜汐？而她香消玉殒如今看见容貌大抵相似的我故而疼爱有加？我是不是他悔恨之余的替代品？他心里一直爱着别人？时不时自己想着这些问题之时也会哑然失笑，一边佩服自己这无可匹敌的想象力，怕是天上的文曲星官都要拜服几分，可另一边这一点就着的性子却使我实在忍不住了便开口问个究竟，毕竟我觉得两人相爱，还是彼此坦诚些好。可是每每当我向他言明嘴巴都张了一半的时候，这些想法疑虑想法竟然都被水卿遥未卜先知一般一一杖毙在萌芽状态——他似乎随时能够看穿我一样，我心里的任何秘密都无法逃脱他的眼睛。
也罢，也罢，我苦笑。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成想本上神也是着了这红尘劫。
他这一吻，把我的心牢牢圈住了。
回到青丘，我便迫不及待的检查了那土灵珠，所幸还好，灵珠无碍，我们这厢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他亦然安心在青丘住着，一边继续查探灵珠和比翼鸟族的事，顺便帮我一同守护这土灵珠。在青丘的这段日子倒是一切如常风平浪静，繁琐普通之中倒是多了几分安稳和谐。他时不时又教我看个书，写个字，弹个琴什么的，偶尔还会带我元神出窍去西天如来那讲经堂上听讲一番什么譬如《六世梵音咒》，《七生七世悲》之类云云，当然还会去凡间散心也是常有，也算安然。
然，他的脸上除了与我在一起时候会出现一些偶然的轻松，大多数时间并未有什么大的改观——还是一脸冷漠淡然，让我不免怀疑那话剧本子上说的，什么男子动了情就会变了心性之类的话也并不尽然属实。他那表情想来是个活物都能明白，似乎将那不近人情的话都能写在脸上了：天下之事除了生死存亡其他都与他无关般，你们离我远点。
这有一点好处便是，那些驱蜂赶蝶的事于我，倒是绝不挂怀。
不过这些日子他的这般行径便是据众人口里所说的，这也算是继几万年来众仙口中的战神尊上最为亲近人群的一次，实属难得了。
我听了无感，只浅浅笑了客套几句，实则只有自己明白心里始终却不得轻松。
在水卿遥的催促下，婚期一事我委实无法推脱，最后循着惯例始终拗不过妥了协，匆匆定在下月十五我二人便完婚。
虽搞不清楚他为何这般着急，但想着既然我心中思慕于他，他也思慕于我，两情相悦，便没什么好托的，早完婚晚完婚都是一样的，也再无二话了。
定了就定了吧……我自盘算着，但念在现在是特殊时期，一切从简——很快的，这消息便不胫而走，长了翅膀般传到了九重天上。
果不其然，此事一出，天君，乃至整个神族得了这个消息，都无比欢喜——就像掉进了一锅鲜汤的老鼠屎一般有了牵一发二而动全身的效果。天族更是扬言道天族能和青丘联姻本就是大大的好事，而如今大战在即，局势动荡，这种时候联姻更是勠力同心，凝心聚力的大好机会！更何况是这九重天战无不胜的战神大婚？
我听了亦不禁汗颜，天君办事果然是——从不吃亏。
且，关于这个联姻我却知道还有一个不能说的好处，那便是——早在之前就有那水卿遥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在先，惹得坊间竟有传闻说他说不定私下对女子不感兴趣，误以为他是对女子不感兴趣的甚至怀疑他是有龙阳之兴的，这回可是让那些谣言不攻自破了，也算是意外之喜吧，哈哈。
听传言，那些早先质疑他的人都是吃了乌蝇般捶胸顿足纷纷感叹道：他竟然也会成婚！我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无独有偶……
总而言之，天族合族上下都喜乐非常，连带着青丘和凌云峰都是一派喜气洋洋。虽说是简单操办，可凌云峰上下也忙的一塌糊涂。连城小蝶闻讯也便匆匆赶来青丘，拜见师尊也好，拜见未来师母也罢，总之，一下子我的周遭便热闹起来了。许是这数月来的灵珠之事惹得众人皆忧心忡忡，这件突如其来的喜事也算是苦中作乐般让大家紧绷的神经得以暂时舒缓的缘故吧，众人都十分欢喜，可除了……
小蝶和连城来的时候，一个眉飞色舞，一个面若苦瓜——我仍然记得那小蝶拉着我的手，动情的说着，主人，你终于如愿以偿时候满脸的泪水。当真是让我心里感动异常，时时刻刻念起那早逝的镜汐——想是以前的镜汐也好，现在的我也好，也许冥冥中，我和她都在做同一件事？她如此爱恋她的师父，我也一样，既然她不在了，何不由我来好好替她继续爱着？心下也是快慰满足。
可那连城却站在一旁，看上去不太欢喜。
他得了消息早早的来了，却一直站在一旁保持沉默，面无喜色呆若木鸡，半晌才失了魂魄似的支吾着问我。“镜汐，你真的想好了？”
我点了点头，冲他笑笑。
谁知不知怎的，他听了之后一言不发，竟独自走了。
这？这人真是奇怪？
我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心里不解。终因琐事缠身，诸事待定，终究是顾不得他了，便不作深究由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