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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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时间是淘气的孩子,你越想快一点,却觉得停滞不前。你越想慢一点,却眨眼的功夫一切都变了。它从来不以我们的意识转移,它只是做着自己。

“哟,那是谁来了?”谭娜拿低了正在补妆的镜子,双眼直直地盯着保姆引进来的人。

她低着头,声音微小地说:“娜娜,可以不这样吗?”

“您先坐这儿休息,秦董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保姆职业性地微笑着,“想喝点儿什么吗?”

“绿茶吧。”谭娜关上了小镜子放入包内。

“您呢?老样子?”

她双手局促地放在腿上,手指抓住黑色蕾丝裙。“我也喝绿茶吧。”

保姆转身离开时嘀咕着:“现在晚餐该多加几副碗筷呢?”

再柔软的水在零度以下也会变成坚硬的冰。可水太少就够不成冰川,并没有任何杀伤力。

“你难道没什么想说的吗?”看着泪眼朦胧的向静,娜娜依旧无动于衷。

向静沉默不语,只是任由眼泪滚烫滑落烙印着脸庞。

“你以为什么都不说就这么过去了?”谭娜冷笑了一声,对着自己的刘海吹了一口气。

向静依旧安静地坐着,像稻草人,怎么放在那儿的就一直怎么样儿。没有自我,却靠皮囊吓唬着对方。

谭娜从包里拿出了一包心相印纸巾递给了向静。“你还是那样,一有什么事儿就不说话。哭什么哭,哭给谁看呀!”

向静接过纸巾擦完脸,呜咽地说:“谢谢。”

“你可别误会,我可没说原谅你。”谭娜吹了吹保姆端上来的茶,热气袅袅,随后放在了茶几上。“对着你这个哑巴真难受。”

向静也伸手去拿茶杯,却被烫着手一松掉到了地上。

“马阿姨,麻烦过来一下。”向静像自己家一样熟络,起身去消毒机里拿了一个新的。

“马大姐,你就不该用这种玻璃杯装茶。”谭娜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这个碧螺春一喝就知道是明前茶,秦董家好货不少嘛。”

弯腰收拾碎片的保姆面带微笑地说:“那是向静小姐的专用杯子。咱们家里都是一人一物标示了名字的。”

谭娜若有所思地说:“原来不是一次性的呀。”

向静拿着新杯子回到了老位置。保姆也十分规矩地只添了半杯茶,留出一半的空隙以免重蹈覆辙。

“你是不是应该对我说点儿什么?”谭娜揣着明白装糊涂。

向静依旧保持着沉默。

“我快疯了。”谭娜愤怒地拿起茶杯猛灭火。

“我只是听话而已。”向静终于开口了。

“你那样做完全破坏了我们的友谊。”

“我也不想的。只是刚好听见了她自己说的一切。”

“她脑子有伤,一个病人说的话能信?你竟然打起了病人的主意。”长长的卷发掉到胸前仿佛是要替病人伸冤。

“我爸爸说冒牌货都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向静的双眼由暗淡变得明亮,先前因呜咽断断续续的声音也变得完整。

“都跟你说了病人说的话不算数。”谭娜胜券在握得意地喵了她一眼。

“我爸爸说的话就是真的。”向静的眼睛又变得通红,“他在病床上嘱咐我的。”

“叔叔病了?严重吗?”刺猬收起了全身的刺,给了她一个拥抱。“有什么难处就告诉我们。”

向静又闭上了嘴。

“如果是缺钱,也不用不好意思开口。”谭娜上下打量着她,“这黑色蕾丝裙你穿着很合身嘛。”

向静两只手抓得更紧了,仿佛想撕坏这条裙子,奈何力气太小。

“我爸爸说好好学习就可以以优秀的姿态吸引目标了。”她起身准备离开却看见保姆引着一大堆袋子走了进来。

保姆帮忙卸完货才终于露出了脸。及腰的长发凌乱披着,配合着及地的白色一字肩长裙像极了女鬼。只是这只鬼披着人皮光天化日也可自由活动。

“您想喝点儿什么?”保姆热情地问。

“草莓汁。”气喘吁吁的董敏站那儿做起了广播体操。“老了,腰酸背痛活动活动。”

“你看,她竟然把自己的妹妹当下人使唤。”向静放下了手拿包,拿过了董敏的手,“全是红肿的伤痕。”

“没事儿的静静姐,是我自己愿意的。我怕雪儿没穿的,朱叔叔又是男人不心细,我就自己来了。”

谭娜冷笑了一声,饶有兴致地品着茶,“马姐,帮我添点儿茶水。”

“你个傻丫头,只知道为别人着想。”向静忍不住替董敏吹了吹,“马阿姨,家里有药膏吗?这结痂的伤都破皮了。”

“没事儿的。对了,雪儿他们还没回来?”

“你是想他们回来呢还是不想他们回来呢?”谭娜悠闲地又拿出了自己的化妆镜。

“董雪要到这里来?”向静惊讶地问。

“只准你隔三差五地往这儿跑,就不许原配夫人住回家吗?”谭娜大笑着把粉底泼洒了满脸。

“我还有培训课,我先走了。”向静低着头,脸颊微红。

“我送你吧,我开车过来的。”董敏挽起了向静的手转身离开了。

“戏还没开场怎么就谢幕了呢?”谭娜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该到了吧。”

保姆迅速收拾好了茶几,然后拿着呼叫器去开门了。

“亲爱的,我等得花儿都谢了,你们终于回来了。”谭娜站起来,张开双臂迎接拥抱。

“你们聊,我去书房一会儿,我还有事儿。”秦刚大步流星地上了楼。

司机把购物袋递给保姆就出门去了。

“等久了吧?”我在娜娜旁边坐下。

“董小姐,您的葡萄汁。”保姆笑容满面地弯腰放下汁液,仔细地看了我许多眼。“您的房间在2楼,已经布置好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

“不用麻烦。”这样近距离地伺候让我全身不自在。

“应该的。你看,秦刚对你多用心呀!”娜娜止不住哈哈大笑开来,还用小手戳了几下我的胳肢窝。“看你躲,你躲呀,躲不掉的。听说你爱喝葡萄汁还是因为秦董喜欢吃酸的不爱吃甜的。”

“真的假的?”我不好意思地埋着头。

“应该是我问你真的假的?”

“你别笑了,小心皱纹。”

娜娜赶紧掏出化妆镜仔细看了看妆容。然后看向了身边的保姆,“你怎么还在这儿?”

“秦董说董小姐身体不好,让我时刻贴身照顾她。”

“哟,狗粮管饱呀。”娜娜郑重其事地说,然后斜瞟了一眼我。

“我不太习惯。”

“时间长了习惯就好。”

保姆也跟着附和:“你们就把我当空气吧。”

看见葡萄汁快见底了,保姆迅速拿去厨房添了第二杯。全程小跑,然后像松树一样笔直贴身站着。

“我的水凉了。”娜娜故意地说。

保姆依旧小跑着,来回不过几十秒。

“算了。”娜娜无奈地朝我耸了耸肩。

我也朝她无奈地耸耸肩。“对了,你不是有爆炸新闻要告诉我吗?”

“哎呀,差点儿把这事儿忘了。”娜娜右手拍了一下大腿,挪坐到我身边。“我们最近有喜糖吃了。”

“你别乱说。”我娇羞地低下头。

“又不是说你跟秦董,你害什么臊。”

“那你说的是谁?”我好奇地问,边问边喝着果汁。

“晓妍。”

“哎呀,你喷了我一身。”

娜娜赶紧掏出纸巾,身边的阿姨火速拿了一条干净毛巾过来。

“不好意思,只是太突然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很久没见过晓妍了。”

“可不是,谁能想到她是谈恋爱去了。”娜娜拿毛巾使劲儿擦着。

“擦不掉就不擦了,我的裙子你去换一条,回家你再扔了就行。”

“没事儿,反正都旧了,该扔了。”娜娜朝着我微微一笑。

我有点儿不满地说:“这么大的喜事晓妍怎么没告诉我?”

“她谁也没说,只是我耳听八方。”

“她找的什么样的?”

“说了你都不信,她竟然嫁了那个大师。”

“难怪她老去那儿,原来真的结缘了。”

“她们不办婚礼吗?”

“说是大操大办杀生是什么作孽,反正就是佛家那一套说辞。”娜娜无奈地说,“反正我这个肉食主义者是不可能懂吃素的奥秘。”

“你本来也不是吃素的。”我调侃着。“他们那些大师不是吃素的吗?”

“所以他还俗了呗。说好的精神伴侣终究不是凡人能做到的。”

“还俗?”

“你别小看了那些大师,人家可是戴着劳力士,开着豪车。想做大师还得有本科及以上的学历。整体来说晓妍也吃不了什么苦头。”

“我自从回家以来就做着各种奇怪的梦,她老公能解吗?”

娜娜思索了片刻。“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哪天约她看看。”

“约谁?”秦刚径直地朝我们走来。保姆这才离开去了厨房。

“晓妍,我闺蜜。”

“既然是你闺蜜就让她到家里来玩呀。”

“我想去拜托她老公为我解梦。”

“梦我也能解,那么简单的事儿。”秦刚冷峻的脸上永远挂着一份自信。

“人家那大师可是会算命的那种。”娜娜打趣着秦刚,“莫不是秦董也会算命?”

“我不需要算命,命都是我走出来的。我主宰着别人的命运,没人能左右我。”

“那倒是,这个地界上谁能拿您怎么样。”娜娜朝秦刚竖起了大拇指。

“跟我说说,你都梦见了什么?”秦刚温柔如棉花糖地问。

“我梦见了一个背影,一直出现,各种对话都是那个背影。”

秦刚左手摸了摸我的头,“小傻瓜,不是都说过了吗,你梦到的都是我。”

我点了点头。

“我还梦见了一条巨蟒保护我。”

“我出生时刻就是属蛇的呀。”秦刚喜逐颜开。

“我还梦见自己拿走了一个死人的凤钗。”

秦刚双手一拍,“我正好是钗钏金命。”

“这狗粮管饱呀!”

秦刚兴奋地一把抱住了我,“雪儿,你的梦里全是我,我两是天作之合。”

“可我梦见的那个男人跟另一个女人走了。”

“梦是假的,你放心,我不会不要你的。”秦刚竖起了右手起誓。

“我的梦里怎么会都是你?”

“因为你是真的董雪呀!”秦刚按耐不住喜悦。

我把目光投向了娜娜,“我可以从医学上面证明你的确不是冒牌货。你只是受了伤。”

“我真的是董雪?”

“人还是你,只是现在是一篇白纸,少了曾今的霸气与淘气。”娜娜语重心长地说。

“我真的是董雪?”我不可置信地再次问到。脸色却越发难看起来。

“货真价实。”

话还没说完,我就推开了抱着我的秦刚,坐到了娜娜跟前。

“你帮我约一下晓妍吧,我还是比较相信专业人士。”

秦刚想坐到我身边,被我一把推开了。

娜娜看着眼前的一切,哭笑不得。“这沙发小,你们别都来挤我呀。”

“你走开。”我大声命令着秦刚。

刚要走过来的保姆吓了一跳,赶紧又回到厨房那里去。

“你怎么阴晴不定呀!刚刚还好好的。”秦刚抱怨着。

娜娜最是了解我,所以没有开口,只是低头用手机联系着晓妍。

“她刚刚给我回信息说任何时间都可以,他们一直在家。她家的地址我发给你了。”

人生就是无数个故事拼接起来的,在我们眼里的故事总是喜剧,在我们自己身上则成了悲剧。

“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需要。”我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换个话题吧。”娜娜想要破冰。

“今天跟周董的合作没有达成,明天跟周董的合作还需要继续。雪儿,你也该多出去露露脸了。”秦刚拿起了那杯剩一半的葡萄汁,一饮而尽。

“你是想说一切事情都错在我没有露面?”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明知道我不是假的还依旧如此,还想把错归咎在我身上,你太无耻了。”我难得地发火了。

“谁让你一直都不接受我。”

“那你找别人去呀,缠着我干嘛?”

“我还正想说呢,你青梅竹马的对象也被向静找来验货,他也没把握。”

“你是说我的初恋?”

秦刚双手抱头,用手挠了挠头发,“你身边的男人太多了!”

“应该说你身边的女人太多了才对。”娜娜也忍不住开口了,“咱们雪儿纯净如雪花,宅女一个,从来没有与那些男人越举。”

“你把他怎么样了?”

“没怎样,给了他一些钱送他回家了。”

“你背着雪儿做的事情不少呀!”娜娜若有所指地说。“向静经常来你家?”

“每天都来。”

“那你为何不敢让那个青梅竹马的男人露面呢?”

“雪儿就是我的雪儿,不需要其它男人来验证。”秦刚边说边向我挪近,“我可没工夫见不相干的人,天天来也没用。”

“你是死了的鸭子,就剩嘴硬。”娜娜看了看斜靠在沙发上的的秦刚,“你是害怕她的初恋吧。”

“那些小时候的事根本不算什么,小孩子过家家罢了。何况已婚多少年了。”

娜娜窃窃地笑着。“我是指的她的初恋。”

“若不是背叛伤害了她,也不可能有我们的婚约。初恋只是过去式,像纸老虎,只是看起来吓人。”

“是吗?”娜娜眼神示意着递葡萄汁给我的保姆。

“我是怕其它男人再次伤害她。”秦刚说话有点儿结巴,不知道该如何说。

“让一个女人永远记得你的方式有两种,要么爱得刻骨铭心,要么恨得撕心裂肺。初恋刚好二者均沾。”

“你们说什么呢?什么初不初恋的。”我困惑地问。

“每个人都有初恋,我们在聊情感故事。”娜娜莞尔一笑。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男人比我更爱雪儿,什么初不初恋的,婚姻才是正统。”

“那你害怕什么?”娜娜意有所指。

秦刚没有说话,只是从裤兜儿里掏出了手机。“雪儿,给你。”

我右手使劲儿摇了摇,“我全是裙子,也没包,手机就放你那儿吧,你不是说替我保管吗?”

“我给你买了几个手拿包,在房间里,正好可以放手机钥匙之类。”

娜娜满意地笑了。

“你那个青梅竹马的男孩我看了,他也配不上你。想要从我手里抢人得比我强才行。”秦刚终于又笑起来了。

“这个地界上就没有比你秦董更厉害的钻石王老五了。”

“喂,等一等,我的爱情我的婚姻好像应该是我自己说了算。怎么现在成了你们帮我做主了。”

“谁让你不认识人了。”娜娜俏皮地说,“还好你没忘了我。”

“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你。”

“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你要是想见,我也可以安排你见一见小时候的人。”秦刚和蔼地说。

“我都不认识了怎么见?对了,那人是什么样儿的?”

“瘦高的个子,偏黄的肌肤,有教养的谈吐,全身穿着朴素。一口地方方言发音。不懂人情世故比较简单纯情。”

“好啦,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吃完饭再走吧。”

“不了,我还有事,回聊。”娜娜拎起包头也没回边说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