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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悔刚烈歃血寄哀思 曝丑陋死身结遗案

转眼已是一月。

杨柳拖着病体放跑了林子错,自觉无颜再见大小姐,便在牢里服毒自尽了。林子错占据了平陵关口,曾趁夜潜回林家,想带走女儿玉贤,不料被云飞当场射伤,还害玉贤从高墙上掉下来差点摔死。维宁砍伤了看守的人,跟着父亲跑了。这边无痕犯了心悸,一群丫头婆子围着,那边玉贤受惊发了高烧,奶她的卫嬷嬷因年纪老了颇有一些见识,一看便知是姐儿的魂吓掉了,要请人叫去呢。众人忙得七荤八素,好歹天亮以后玉贤的烧退掉了。卫嬷嬷笑道:“魂儿回来了,魂儿回来了,这下全好了。”

一大家子人听她这样说,大夫也说没事,这才放下心来。未迟忙命若萍去告诉奶奶,叫奶奶不要担心,又把这里面的事情全部交给玲珑。玲珑应下,自然妥帖。未迟与云飞商议一回,正要回去,忽然见无痕打发人来说:“奶奶不好,爷快去瞧瞧罢。”

未迟听说,忙问叫大夫没有,又问奶奶看着怎么样,又问是不是吃坏东西了,又问是谁说了不该说的话不是,又问谁在服侍,只恨不能一步走到。无痕在屋子里就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忙迎出来,未迟一见了她就问:“你怎么样?那里不舒服?大夫来了没?”一面往她脸上身上仔仔细细地瞧。无痕不禁脸一红,推他道:“我没事,你进来,我有话和你说。”未迟还不放心,问道:“真的没事?”无痕嗔道:“多话。跟我来就是了。”说着打帘进屋。

未迟忙跟上,怪道:“你也是,幸而我白担一场心,这事岂可胡说的?纵没事,也沾晦气。”无痕笑道:“不如此,你那能这么快脱身过来?不许说我了,我有一件要紧事告诉你,你来。”未迟一面问“什么事?”一面在炕上坐下。无痕道:“可先说好了,你不许急。”未迟答应,心内奇怪更甚。

无痕贴在他耳边说道:“玉贤刚刚说漏嘴,原来杨柳把阿信的尸骨葬在了南山坡。”未迟闻言倏地站起来,一声不吭往外走。无痕在后面叫他,他也不回头。云飞问他那里去,他也不答。无痕追出来,让云飞快去南山坡,千万劝未迟别做傻事。云飞忙应下,一径去了。无痕扶着门喘嗽了几声,若萍过来扶她进屋。

南丘上无风,倒是一方净土。林家人说,竹溪随阿信去了。那个夜晚没有月亮,竹溪用一柄剑抹断了脖子。未迟不知她这等刚烈,自悔当初言行。本静静看着满山坡的勿忘我,忽然咬破手指把血滴在了脚下。云飞见状走过来,也咬破手指把血滴在了脚下。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就被家里送进军营,战场上刀剑无情,若非阿信,他根本活不到现在。于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眼角干涩得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们没有动阿信的尸骨,也没有替阿信立碑,本是不愿搅他安宁,也不想叫旁人扰了他的清净。未迟蹲下身抓起一把土,轻轻说道:“好兄弟,我来迟了。”云飞默默站在一边。忽然一个兵骑马赶来,一面大喘气一面擦汗一面还要讲话,云飞命他缓口气,他连连摇头。未迟见势不对,拂袖站起来冷冷命道:“深呼吸。”那兵照做。未迟问:“你急什么?”兵道:“林淆寒带人偷袭了林宅,掳走了奶奶和大姐儿。”云飞闻言一惊,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吗!光天化日……”未迟抬手止道:“不要说了。马上集结人马,开往平陵关。”众人忙应“是”。

平陵关乃南楚与康城往来之咽喉,未迟驻军三天,毫无办法。正一筹莫展之际,维宁来了。未迟把信递给云飞,只问维宁道:“你姑妈好不好?”维宁道:“就是有点嗽,玉妹妹每天陪着。”未迟道:“她起夜怕黑,晚上也有人陪着吗?”维宁道:“是。姑妈和玉妹妹一桌吃,一床睡。”未迟点头。

云飞合信道:“他要你只身净身去见他。”未迟道:“好。带路。”后面的话是对维宁说的。云飞闻言忙起身,劝道:“他现在就是一条丧家狗,你不要冲动。”未迟道:“放开。”云飞被他的冷气一逼,唬了一跳,只好放手。未迟一径出去了。

维宁却不动,冷冷看着云飞。云飞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便问:“作什么?”维宁道:“请你向我的父亲道歉。”云飞自然不肯。谁知这维宁天生成一股刚强气质,竟也不肯罢休,未迟在外面久等他不来,遂打帘进来,见到这般形景,并不言语。云飞自在心内权衡一番,叹道:“方才是我失言。不过你父亲败势已成,你若能劝得他回头,我会向陛下求情饶他性命的。”维宁咧嘴笑了笑,转身走了。未迟向云飞作揖,毕,跟了出去。云飞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

话说维宁二人一路来到城墙上,子错已等候多时。维宁路过未迟身边的时候,未迟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保重。”不禁微微一笑。子错抱着猫儿,命把人带上来。于是未迟看见无痕蒙着眼睛绞着手被人从下面推搡着往这边走,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忽然耳畔传来一阵异响,未迟心弦一颤,来不及反应,一支箭便擦着他的脸呼啸而去,直直钉在了无痕肩上。

无痕惨叫一声,摔在地上。未迟则右肩中箭,触动了旧伤,疼得他抓着肩膀跪在了地上。眼睛被刀光一闪,未迟瞥见五个大汉提刀杀过来,忙拔剑迎战。刀剑碰撞之间,未迟不知被谁撞了一下,脸砸在城墙壁上,右肩上的箭也叫人推进了骨头里,又从前面穿出来,一下子疼昏了过去。

子错命人用冷水泼醒他。未迟倒抽一口凉气惊醒,右半边身子已经痛麻,便强撑着靠城墙坐好,对子错轻蔑一笑。子错回了一个微笑,忽然眼神一凛,抓住怀里猫儿的脖子把猫儿抛了出去。猫儿怪叫一声,张牙舞爪地掉在了无痕身上。无痕招架不住,被猫儿锋利的爪子抓花了冰肌雪肤。

凄厉的哀嚎声撕碎了玉贤的心。玉贤跪倒在父亲身边,磕头求他“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子错却命人拖走了她。

未迟把腿抓出了五条血痕,又咬碎了满口牙齿,含血说道:“求你住手!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子错笑道:“你?你能给的,我都不要。”说着一步步踱向蜷成一团浑身乱颤的无痕,拔剑挑断了她的头发。眼瞅着刀锋逼向她雪白的脖颈,未迟彻底慌了,忙伸手喝道:“住手!”

“凭什么?”子错冷笑一声。未迟道:“只要你不伤她,就是我的命也只管拿去好了。”子错把玩着手里的剑,淡淡说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不但你,我也要姐姐好好活着,我要你们好好听,听世人到底用什么样肮脏下流的话骂你们。我也想要看,一向铁面无私的史官会怎么写你们的故事。”未迟虽不知他话意所指,心内已隐隐然不安,料他一定知道什么,便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子错一面说,一面用剑刃挑起了无痕的下巴,微微一笑,啐了一口。未迟喝道:“你!”子错摇头笑道:“大哥哥还和小时候一样,冲动易怒。”未迟闻言如闻晴天霹雳,一时怔在了原地,竟连痛也忘了。子错道:“你们离开这里两年,当真以为我会坐以待毙?哼,一山不容二虎,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我还由着你们吃了我不成!别忘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是我拿命挣下的,你们谁有我熟悉?我凭什么拱手让人?若非你们卑鄙,向皇帝告黑状,今儿我能容你们站在这里和我说话?还有,害死妈的那笔账,我还没找你们算呢。今儿你们落在我手里,看我轻饶了你们!”忽而转怒为喜,拍手笑道:“好哇,老天爷开眼了,亲妹妹嫁给亲哥哥,亲哥哥迎娶亲妹妹,古今第一奇事!第一荒唐事!雷公电母再不劈你们。”

说着一把拽住无痕的头发把她从地下拖起来,又用刀锋挑破她胸口的衣服,露出雪白的肌肤,白刃压上去,向未迟笑道:“大哥哥,难道你从来不疑心你胸口的胭脂㾵?”未迟闻言一愣,下意识捂住了胸口。子错笑道:“你们毁谤我不是靖王子嗣,没想到自己才可笑。染指亲妹妹,说出去,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活!”未迟呆呆的不说话。无痕捂着脸像虫子一样蠕动。

忽然子错将身后一个女子推了出去,并喊道:“我这就把你的二奶奶还给你!”未迟迷迷糊糊的没太听清楚,只看见一个人向自己扑来,便伸手去接,电光火石间乍乍的清醒过来,忙抓起剑横在身前,女子手上的刀就这样擦着他的剑过去了。与此同时,那边城墙上有一个人被林子错推了下去。未迟知道是无痕,一下子整个人失掉了精气,被女子从后面一刀刺入了胸膛。鲜血在空中喷溅,染成末世之花。绚烂过后,永堕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