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玄記（楊慎）
楊慎（一四八八—一五五九），字用修，號升庵，別署洞天貞逸，新都（今屬四川）人。大學士楊廷和（一四五九—一五二九）子。正德六年辛未（一五一一）進士第一，選庶吉士，授翰林院修撰。嘉靖初，任經筵講官，與修《武宗實錄》。三年，擢翰林學士。尋以“議大禮”，謫戍雲南永昌衛，終卒於戍所。天啓中追謚文憲。著有《韻藻》、《韻林原訓》、《六書練證》、《六書索隱》、《丹鉛總錄》、《藝林伐山》、《升庵集》、《歷代史略十段錦詞話》及散曲集《陶情樂府》、《十二段錦》等。近人編《楊升庵著述目錄》（四川省圖書館編，一九六一），著錄達二百九十八種。傳見何喬遠《名山藏》卷八五、鄭曉《吾學編》卷三六、《明史》卷一九二等。參見陳文燭《楊升庵年譜》（收入焦竑《國朝獻徵錄》卷二一）、簡紹芳《楊文憲公年譜》（道光間刻《古棠書屋叢書》本）等。
撰雜劇《洞天玄記》，全名《宴清都作洞天玄記》，《遠山堂劇品》著錄，現存萬曆三十三年乙巳（一六〇五）新安孫學禮刻《四太史雜劇》本（《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第二輯據以影印）、萬曆間《脈望館鈔校本古今雜劇》所收《古名家雜劇》本（《古本戲曲叢刊四集》據以影印、《孤本元明雜劇》據以排印）等。或謂此劇係據陳自得《太平仙記》刪改而成。或謂《泰和記》亦爲楊慎所撰。
洞天玄記序①
玄都浪仙[2]
劉子曰：《洞天玄記》，洞天貞逸閉關草玄，休暇而戲爲之者也。夫貞逸以玉堂仙史，遠遊荒徼，浮雲富貴，葆嗇性靈，此其有感而云云也。或曰：“貞逸酒邊寄興，則有陶情之作；養生寓言，則有《玄中》之記。養生則守中而貞，陶情則和平而逸，是故非放言，非自苦也。”或曰：“今之傳者，直指爲陳自得[3]，眎此蓋差異云。”予曰：“世之贗書無限，如《雲仙散錄》、《周秦行紀》、《碧雲騢》者，假託名流，幻惑時輩，甚則公取人長而據爲己有，極可惡已。昔東陽柴廓作《行路難》，乃僧寶月竊而有之，遂使後世流傳，不知有廓。若自得者，其諸寶月之徒與？此雖一事之微，而人之無良，風之偷薄，孰甚焉。君子是以重爲之感也。”
嘉靖丁酉春日，玄都浪仙漫題。
洞天玄記前序①
楊悌[5]
《三百篇》之作，有益於風教尚矣。世降俗末，今不古若；冬葛夏裘，不無恐泥。是以古詩之體，一變而爲歌吟律曲，再變而爲詩餘樂府，體雖不同，其感人則一也。世之好事者，因樂府之感，又捃摭故事，若忠臣烈士、義夫節婦、孝子順孫，編作戲文，被之聲容，悅其耳目。雖曰俳優末技，而亦有感人之道焉。
波及瞿曇氏，亦有《西遊記》之作。其言荒誕，智者斥其非，愚者信其眞。予常審思其說，其曰唐三藏者，謂己眞性是也；其曰猪八界者，玄珠謂目也；其曰孫行者，猿精謂心也；其曰白馬者，謂意白則言其清靜也；其曰九度至流沙河，七度被沙和尚吞噉，沙和尚者，嗔怒之氣也；其曰常得觀世音救護，觀世音者，智慧是也；其曰一陣香風，還歸本國者，言成道之易也。人能先以眼力看破世事，繼能鎖心猿、拴意馬，又以智慧而制嗔怒、伏羣魔，則成道有何難哉？吁，什氏之用意密矣！
惟夫道家者流，雖有《韓湘子藍關記》、《呂洞賓修仙》等記，雖足以化愚起懦，然於闡道則未也。吾師伯兄太史升庵，居滇一十七載，遊神物外，遂仿道書，作《洞天玄記》，與所謂《西遊記》者同一意。其曰形山者，身也；崑崙者，頭也；六賊者，心、意、眼、耳、口、鼻也；降龍伏虎者，降伏身心也。人能如此，則仙道可冀矣。此書當與《西遊記》並傳可也。
愚也不揣凡骨，孜孜於神仙之學，其於明道立功，亦分內事也。偶覩斯文，有益吾教，敢不爲吹棘爇檀之助耶？因祝羽士玄流，撚筠戛簡之下，因言會意，得意忘言，庶乎不負所作。若曰恣取諧謔，貪婪哺啜，則吾何取於爾哉，何取於爾哉！
嘉靖壬寅冬十月吉旦，門下弟飛雲山人紫庭眞逸楊悌用安序。
（《古本戲曲叢刊四集》影印明趙琦美鈔稿本《脈望館鈔校本古今雜劇》所收《古名家雜劇》本《洞天玄記》卷首）
洞天玄記後序
楊際時[6]
屈原被謫，作《遠遊篇》，曰：“毋滑爾魂兮彼將自然，一氣孔神兮於中夜存，虛以待之兮無爲之先。”朱晦翁什之曰：“雖廣成子之告黃帝，不過如此，實修仙之要訣也。”夫當屈子之時，《參同契》諸書俱未作，彼何以知其然？良由其天資英邁，智識超人，灼見道妙故也。
予友仁庵子，一日將伯兄太史升庵公所作《洞天玄記》示予。予讀而歎曰：“升庵公以俊才甲科，危言被謫，信不凡矣。然於修煉家夙未留心，今此作，何其與靈均異世而同符耶！”諺云：“英雄回首卽神仙”，彼有取爾也。嗚呼！太史公其人傑也哉！謹用識於篇末。
嘉靖壬寅冬十月吉旦，龜山居士七十二①翁邑人楊際時景明頓首拜識。
洞天玄記跋
張天粹[8]
嘉靖甲寅冬古上元甲子日，愚自京師之任，抵瀘，再見洞天眞逸仙翁。喜出《洞天玄記》，示曰：“此刻稍嘉，奉霞川仙友一覽。”愚拜受之，珍韞笥篋。至任，剪燭朗誦之餘，一心湛若，百體豁然，志意軒明，精神清粹，不翅翱翔於三山五嶽之巔也。
於戲！《記》義之陳微辭奧旨，意在言爲，雖伯陽、紫陽之復授，不足過也。《參同契》、《悟眞篇》、《玄關祕》諸篇，皆奧衍閎深，難以揣測。此《記》如日星燦然，江山流峙。春花秋月之鋪張，露洩大道之始終，演出先天之祕旨，足拭千載之盲焉。曰形山道人者，吾之主人翁也。曰崑崙六賊者，吾人物交之蠹性也。先欲寂然不動，克去視聽言動之兆，然後感而自通，以復吾天然自有之眞也。曰中秋賞月者，喻金精之旺盛也。曰三日月出庚者，指大藥之時至也。曰沒絃琴、無孔簫者，喻二氣絪縕，造化爭馳之機也。曰降蒼龍、捉金虎者，取坎內之陽精，伏離宮之陰氣也。曰收嬰兒、奪姹女者，取先天之未判，奪後天之初弦也。又曰“兩弦會花開上苑，一陽動漏永中宵”，是羌采地癸之初生，用天壬之始判也。曰虎變金釵者，見九鼎火符，抽添之用也。曰六賊馴伏者，顯抱元守一，無爲之旨也。曰山頂鳴雷者，示九載羽化，妙隱顯之神也。
噫！此傳於玉液金液之機，全形延命之術，無不具載。洞洩玄機，闡古先不闡之祕，神化性命，通一無二者矣。得意忘言，循而行之，何憂乎弗回陽換骨也哉！噫嘻！眞逸仙翁蓋欲洩造化之祕藏，引後人以同登道岸，其至人之心也。吁，用心何其仁哉！然至道玄微，非凡庸可測，愚雖無知，蓋亦欲推眞逸道翁之仁，而進人於仁壽之域也。
嘉靖戊午孟夏，門生威楚作類子張天粹謹跋。
（以上均《古本戲曲叢刊四集》影印明趙琦美鈔稿本《脈望館鈔校本古今雜劇》所收《古名家雜劇》本《洞天玄記》卷末）
① “序”字，萬曆三十三年乙巳新安刻《四太史雜劇》本無。
[2] 玄都浪仙：或姓劉，名字、籍里、生平均未詳。
[3] 陳自得（約一四二五—一五〇一後）：號竹泉，福建人。早年讀書，粗知禮義。及長，好神仙術，財產費盡而不悔。明伍陽《仙佛合宗語錄》，著錄佛道諸家著作，云：“陳自得之《外丹敲爻歌》（嘉靖時福建人也），之《黃白直指》，之《金谷歌》，之《竹泉詞》。”撰《太平仙記》雜劇，《晁氏寶文堂書目》卷中著錄，未題作者。現存明萬曆間脈望館鈔校本（《古本戲曲叢刊四集》據以影印）。經比勘，楊慎《洞天玄記》當據陳本刪削而成。
① 序，萬曆三十三年乙巳新安刻《四太史雜劇》本作“敍”。
[5] 楊悌：字用安，號仁庵，別署飛雲山人、紫庭眞逸。籍里、生平均未詳。
[6] 楊際時（一四七一—一五四二後）：字景明，號龜山居士，新都（今屬四川）人。生平未詳。
① “二”字後，明萬曆三十三年乙巳新安刻《四太史雜劇》本有“歲”字。
[8] 張天粹：號作類子，威楚（今雲南楚雄）人。生平未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