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世界修真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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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焚尸人苏灿

深夜,黄家祖宅,东厢房。

秦东盘坐在庭院石亭,紧闭双眼,鼻尖轻嗅,细细分辨空气飘荡的浓郁中药味道。

“桂枝汤、麻黄汤、桂枝人参败毒散……怎么用药如此驳杂?”

此些药剂皆具备清热攻下,化瘀益气的功效,对于缓解伤寒有较好的效果,但从没有哪个郎中会同时开服七八种药方。

要么病患人数众多,要么病因难定,只得瞎猫撞死耗子。

秦东暗暗鼓动几缕灵气,通贯耳蜗。

果然,如他所猜测一致,黄家后院咳嗽声起伏不断。

亭外隐隐传来一阵踌躇犹豫的踱步声,秦东睁开眼睛,静等片刻,仍不见人影,无奈开口。

“黄家主,月黑风高夜,找小道有何事,但说无妨。”

黄夏踉跄着,从围墙边走出,摸着鼻子,微微弯腰,拱手致歉,迟疑片刻,方才开口。

“不知秦道长对医道有无涉猎,家中女眷……”

“对不起,没有。”

秦东睁着眼说瞎话,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黄夏尴尬一笑,不再多言,规劝四人远离后宅,落寞的转身。

见黄夏离去,秦东眉头皱起,起身,从石椅下拿走行囊,悄然走向马房。

他要进行他的逃跑计划。

传染性疫病可是相当棘手的灾祸,虽不知是否同诡异有所关联,但最好还是退避开,尽快离开鹿台这是非之地。

修真者体质虽远超常人,但也不是百毒不侵,见秦东到来,暂居马房的跛马有些兴奋,噗嗤噗嗤打着响鼻。

“嘘!”

安抚下躁动的坐骑,秦东随意编了一个由头,让门房开门,随即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朝西南方奔去。

十一年前,离开宗门的师徒二人,便是沿着此条路线,赶到鹿台县城。

这也是为何秦东选择来鹿蹄乡调查的原因。

鹿蹄乡地处鹿台最边缘,距离宗门最近。

打不过就摇人,作为金丹宗门的弟子,秦东有这个底气。

清凉月色依旧,漫漫乡道,一人一马,奔驰不息。

黄泥夯实的乡路,马蹄声沉闷,前方便是一段盘山而上的青砖路,为前朝所建,此山无名,不高,仅有三百丈,是鹿台西南天然分界。

青砖上,马蹄声清脆,只需翻过山,便算离开鹿台。

逃离在即,秦东却有些惊疑不定,时不时回头张望。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的身后隐隐传来了沉闷的马蹄声,跛马同样有所察觉,加快步伐,很快载着秦东登上山路最高处。

“幽庆道姑等一干散修尚且难以出逃,怎么我路上却没有丝毫阻碍?”

秦东颇为困惑,习惯性地转头,却发现山下闪出一个骑马的黑影,沿着黄泥乡路,快马加鞭,赶往鹿蹄乡。

这总不会是最美逆行者吧?

秦东压下心中疑惑,侧耳倾听许久,不再听到身后马蹄声,长吁一声,吐出胸中浊气。

上山容易下山难,耗费大段时间,秦东总算再度踏上土路,不知不觉,太阳星缓缓钻出地平线远端。

煌煌大日,诛邪避退,宜出行。

秦东调息片刻,见不认识路,只能大致确定一个方位,便顺着未知的乡路继续往前。

路旁的景色单调,却有致。

秦东默默计数,每隔五个呼吸,便会路过一株万年青,都栽种在左手侧。

跛马停下了脚步,仰起头,左右摇摆。

空气中多出一股淡淡的焦糊味,跛马不情不愿地继续前行,烧焦的羽毛味道愈发浓重,不远处的农家院落中,一大团黑烟缓缓升起。

秦东心生警惕,抽出青钢剑,悄悄靠近农舍,透过缺损的土墙,朝院子里窥视。

一座火堆,一个青年,一团尸体。

青年穿着廉价的粗布衣物,手持大大的芭蕉扇,不断扇风。

火堆里趴着三具焦黑的人形,边上尸体一团,数量不多,只剩下六具,其中还有一个男童尸首。

这似乎是一座简易的火化场。

秦东猫着腰,绕着农舍检查一圈,没有其他发现。

站在农舍大门外,直起腰,握住剑,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推开干枯褪色的木门。

青年吓了一跳,差点丢掉了芭蕉扇,脸色的表情也是一变再变。

先是惊恐,然后是疑惑,最后是放松下来的浅浅笑意。

“秦东道长,我可是老老实实按照您的要求,把这些尸体焚烧干净,一点也没有偷懒啊!”

秦东心中惊诧,面上不显,不咸不淡地应着,找了个石墩,坐在一旁,分明是在监工。

青年尴尬挠头,继续手头的工作,芭蕉扇不停煽动,将火堆中的尸体烧成彻底的焦炭,见气氛沉闷,青年试着找些话题。

“道长,烧这些尸体也就罢了,为什么要额外多烧半个时辰?费时费力不讨好啊,我都烧了好几天了!”

秦东微微皱眉,他可从未见过青年,谈何安排焚尸?但要探听真实消息,他就得装的和“秦东”一样。

他思索片刻,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斩草除根。”

青年恍然大悟,停下扇风,捡起脚底的木叉,将三具“斩草除根”的人形焦炭扒拉开,从边上一团再叉出三具,投入火堆,自言自语道:

“怪不得疫病总在蔓延,原来尸体也会感染啊。”

秦东面色微沉,所谓的疫病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已经逃出鹿台了吗?

青年打开了话匣子,一边卖力干活,一边自说自话,排解郁闷苦痛。。

“诶,道长自然不惧疫病,可咱们穷苦百姓可吃不住,七窍喷血,死的惨也就算了,这病一传十,十传百,苏家村都快死绝了!”

青年自称苏灿,长叹一口气,放下芭蕉扇,将尸体翻了个面,得意夸耀道:

“用了这招,烧的透,时间短。”

苏灿正欲继续扇风,又想到什么,从兜里掏出一张粉色纸片,快步递到秦东身前,之后赶紧跑回火堆旁,继续扇风,鼓足火势。

“秦道长,你见识多,看看这上面写着啥,我从小娃娃身上找到的。”

见秦东死死盯住自己,苏灿像受惊的老鼠,急忙解释。

“我没碰过尸体!没得病!真的!”

无视苏灿的保证,秦东撕下行囊一角,包住粉色卡片,眼角不受控地跳动着。

这是一张车票?

还是张儿童票!

这里绝对不正常!

难不成他没能逃出鹿台?

心缓缓下沉,他陡然站起,转身就要出门,被苏灿叫住。

“道长走这么急干什么?吃点东西再走啊!”

苏灿丢掉芭蕉扇,一头跑进屋子。

屋子的窗户残破不堪,里面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只见苏灿从里屋的土坑底下掏出几大筐包子,背起一筐,就要送给秦东。

“真不用?”

苏灿表情古怪,死死盯着秦东。

“这明明是道长你要求的!”

秦东抽出青钢剑,面朝苏灿,缓缓退出院子,灵觉此刻疯狂示警,仿佛他跟前的不是一位凡人,而是一头恐怖妖兽。

苏灿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目送秦东一步一步走出院子,随即低下头,捡起扇子,继续自己的工作。

秦东的心沉到了谷底。

不知何时,院子外停了一辆加长马车。

秦东左右搜寻,并未找到跛马的踪迹,马车前头突然传来一阵嘶鸣,他定睛一看,不知为何,跛马动作僵硬,成了马车前八匹黑马中的一员。

马车车门缓缓打开,老妇人轻轻摆着手,招呼着秦东上车。

见秦东迟迟不动,老妇人微笑,颧骨越发凸出,干瘪的面皮挤出了深深的凹陷。

“不上车,就留在这里吧。”

“拿到车票的幸运小子。”

秦东思虑许久,缓缓摇头。

再怎么说,他也是一名修真者,缺少坐骑,并不影响他自由行动。

老妇人若有所感,偏头望向车后。

那是一群肢体不协调,手脚并用,诡异爬行,战力未知的奇行种!

秦东认清了现实。

他只是一个练气三层的小小修士。

“等等,我上车。”

……

老妇人收取儿童票后,便钻到车厢最前的小隔间里,不再出现。

马车里坐着满满一群七八岁孩童,有男有女,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直直地注视着秦东。

秦东尬笑着,打了声招呼,没有得到回应,略微犹豫,找了个空位置,坐在一个小女孩身边。

孩童们复归平静,或发呆,或捧着一张画像,都一声不吭。

秦东坐在靠窗的位置,方便他观察窗外情形。

马车行驶的方向似乎同他来时的路线相反,他又看见泥路旁整齐划一的万年青,同样在左手侧,余光瞄见身旁女孩怀中的画像,他憨笑哄骗着。

“小女娃,你抱着什么东西啊,让我看看。”

女孩偏过眼珠,冷漠地扫了他一眼,又转回眼珠,抱紧了画像。

这好像是个问题女孩,相当缺乏沟通积极性啊。

秦东暗自吐槽,经仔细观察,通过画布后逸散的水墨,大致猜出画像的内容——

一幅老人肖像。

而且这是一个男人的脸,肯定不是负责收票的老妇人。

“小妹妹,你家里长辈呢,家住在哪里?”

女孩再度偏转眼珠,斜视着,口将言而嗫嚅。

“在这,苏家村。”

秦东默然,视线扫过马车内所有的孩童,别过头,看向窗外。

马车已经上山,车轮压过青砖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再次看向女孩,提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为什么你们会有车票,还要上车?”

这次女孩没有回答,而是别过头,死死盯着他,这个问题似乎是一个忌讳,车厢内的孩童齐刷刷地站起,目光汇聚,打在秦东脸上。

老妇人适时出现,声音沙哑。

“后生,过了山就该下车了。”

秦东点头,老实站起,提前到车门处等候下车。

在经过女孩的时候,她默默递过怀里的画,表情平静地目送秦东离开。

马车迅速消失在远方,跛马也随马车一道消失。

秦东环视四周,无名山路仍在,鹿蹄乡道依旧,天空乌云密布,遮挡皎月与繁星。

山的那边,仿佛是一个梦境。

他摊开衣袖内的画布,表情凝滞许久,方才露出微不可查的笑意,摇着头收好画像。

“我有这么暴虐可怖吗?”

兜兜转转,他再度踏上返回鹿蹄乡的乡间土路,只是这一次,他选择步行。

返回黄家祖宅,谢过替班门房的下仆小厮,秦东复坐于庭院石亭。

后半夜无事,后宅咳嗽声不停。

第二日,太阳星再度钻出地平线,秦东领着精神抖擞的三人离开黄府,四处搜集材料,做了四只简易口罩。

吴用摸着脸上复数层纱布,表情失控。

木炭味、烈酒味……种种味道交织在一起,湿乎乎地盖住口鼻,滋味十分难熬。

“记得六个时辰换内衬纱布。”

秦东最后强调一遍。

沈百作为向导,在前面领头。

沈捕头很好的掩盖了心中的困惑,带着一行人赶往苏家村。

造型怪异的口罩并没有引起丝毫波澜,一路上,闲逛的村民只是麻木地看了他们一眼,便默然走开。

米丰暗自诧异,作为丰收米铺的账房,他去过乡野,收过新稻,见过农忙农闲,他最知道,这个世道可没宽裕到让农夫能随意晃荡。

吴用突兀抬手,指着某个方向。

“那边有人在争包子。”

秦东微微加快脚步,三个孩童正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熟人,拳打脚踢,在路边还散落着两只沾满泥土的大肉包。

这是苏灿。

秦东强压杀意,示意吴用出手制止。

吴用颇为惋惜地捡起肉包,魁梧的身体一遮一挡,劝开三个童子,护住蜷缩在地的苏灿。

“大叔,这个疯子抢走我们刚买的包子!”

“没错,他抢了还不吃,一下子就丢在地上,踩上好几脚。”

“……”

童子们叽叽喳喳,又急又气,恨不得再打这个疯子一顿,吴用好说歹说,将童子拦下。

匍匐在地的苏灿缓过劲,虚弱哀求着,让孩子们别吃肉包,至于缘由,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二三四,嘴中重复念叨着:

“包子不能吃,不能吃啊。”

秦东看向米丰,后者识相地掏出四十文,替苏灿补偿这群孩童。

“谢大叔,不用这么多,包子只要八文。”

领头的小孩一枚一枚抽走铜板,边上两个伙伴掰着手指,帮忙计数。

“十六个铜板,剩下的还你。”

三个童子齐齐鞠躬道谢,临走前,还不忘骂一声。

“苏灿,你别丢了我们苏家村的脸!不就是苏大叔病死了吗,咱们村哪家哪户没死人。”

苏灿默然不语,低着头颅,盯着地上散落的包子碎屑,待孩童走远,面露痛苦,忿恨地盯着解围的四人。

“你们又害死了三个!”

秦东止住就要发作的沈百,蹲下身子,看向苏灿,温柔笑道:

“苏居士,你我有缘,不如请我们到家中一叙?”

见苏灿不动,秦东眼神扫过沈百。

你现在愣着干嘛,还不架住他?

……

苏灿家境极差。

茅草屋不断漏风,屋内什么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他花了好长时间,才从隔壁邻居家借来一瓷壶凉茶,翻箱倒柜良久,从土炕底下找出四只缺口的陶碗。

“我家只剩下我一个,我爹前段时间就送进义庄了。”

四人沉默,各自找了个地儿盘坐,没有动身前的茶水,只有吴用象征性地捧起陶碗,润润嘴唇。

“疫病数月前就已有迹象,孙佑生医师早早便让我等乡民减少外出,不饮生水。”

苏灿舔了舔嘴唇,眼眶泛红,却流不出半点眼泪。

“我爹古道热肠,帮衬着埋葬病死的同村,不知何时染上瘟疫,仅仅数日,便全身溃烂,七窍……不,是所有穴窍喷血而死。”

秦东面色不变,身旁三人下意识捂紧口罩,紧张站起。

谁知道这屋里有没有疫病存在?

吴用面色发白,声音隐隐有些颤动。

“包子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吃?”

三人都想到昨日吃下的大肉包,心脏砰砰跳动,完全由不得自己。

“义庄派人收走了所有染病而亡的尸体,”

苏灿蹲下身,从土炕夹层里掏出三只包裹完好的包子,因为天气缘故,冻得梆硬,他指着这三只,压抑着声调。

众人皆有些困惑,义庄和包子铺,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地点,怎么会联系在一起?

......

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秦东目光闪烁,反复打量身前的男子,暂时熄了胸中杀意。

他已经检验过了,苏灿是个合格的打工人。

“我为你安排一个差事如何?苏灿。”

“……”

一切谈妥,秦东负手而立,等着三人呕吐归来。

心神微动,给石册虚影中三条便签后尾加上“存疑”二字。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即便是师尊给出的建议指南,也仅作参考。

【指南3】(存疑)

.....

后面杂乱的阴影、黑块,亦是师父留下锦囊的内容。

秦东懒得猜,也不愿耗费心神去填补阴影、黑块,他只遵从自己定下的指南。

“沈捕头,麻烦将村长唤来!”

秦东朝着屋外喊道,没多久,沈百领着村长来到茅草屋,村长一见秦东,纳头便拜。

“敢问道长、沈捕头有何指示?”

看着眼前谄媚的村长,秦东心中不喜,边拉住苏灿的手,边将村长从地上扶起。

“我已经教会苏灿防治疫病的方法,可保苏家村,今后你需全力配合。”

村长有些迟疑,望着苏家乞儿,记起了他疯癫的传闻。

秦东不耐,手指连点村长数次。

“配合,苏家村可活!”

“否则,你死!”

村长忙不迭点头,一脸恭敬地看向苏灿。

“我必全力配合苏贤侄,只是道长,不知我身上这些印记何时才会消除?”

秦东才不会告诉他这些都是假动作。

“只要你老实配合,印记自然会缓慢消退,当然,若是你……”

村长赶忙摇头,竖起四根手指发出毒誓,保证绝对听从苏灿安排,见秦东欲言又止,村长识趣地凑上前。

“道长可还有安排?”

秦东指向身后茅草屋,叫来面色复杂的苏灿。

“翻修这座房子,里面的布置按苏灿的要求做,我就只提几个小要求——”

“土墙砌起来,绕屋子一圈,另外准备一把芭蕉扇和木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