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匠:锐步创始人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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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有些人,为了赢而跑

我要坦白一件事。事实上,应该是两件事。第一件事,我不喜欢跑步;第二件事,我是个挺差劲的鞋匠。我的意思是,我所拥有的专业技能并不是做鞋。现在我说出来了,感觉好多了。

可是,对于一本讲述锐步创始人的书,以上表态可能会让你感到困惑,但愿你的好奇心也被稍微刺激了一番。你应当感兴趣。我的故事,锐步的故事,并不是一个标准化的商业童话,不是我如何努力、对着一双鞋摆弄了35年的故事。这也不是一个按照设计好的路线发展的线性旅程,不是我承受着几百万美元的风险最后大获成功的故事。这是一本与动力有关的书,讲述了当幸运女神将机会摆在你面前时,抓住机会是多么重要。

但这并不是本书的全部。本书远不止如此。和每一个关于成功的故事一样,这里有牺牲,光彩背后有脏乱,也有行业明星带来的财富。当你把全部身心投入到激情所在时,你的心里只能容得下一个热爱。

有人曾经说过“不踩在几个人的脑袋上,你是爬不到最高处的”或者类似的话,但这不是我的做法,至少我认为自己没有这样做。没有人因为这笔生意以及这本书而受到伤害,当然,我也有可能出错。

我从小在一个相当平庸的世界里长大,在这里,努力提高自我会遭人白眼。那是一个“了解自己的位置”“不要颠覆现状”的时代,公众还被灌输了其他规则,好让社会保持秩序。那个年代的主流仍是老派的价值观,那时的人们对邻居、长者乃至同龄人大多保持友善。

体面是最重要的,母亲经常向我灌输这个观点,同时也让我尊重他人。可在我心里,与社会预期相反,通过挑战自我而获得成长与提高同样重要,而我正是以这些为基础,为自己最终在行业中取得成功打下了牢固的根基。

这条通往成功的道路并不笔直,也没有明确定义。很多事情都是基于临时做出的决定,有些决定是被动反应而成的,而非主动采取的行动,但我总是向着同一个目标努力,那就是比昨天卖出更多的鞋。

这个方法似乎奏效了,尽管锐步用了31年时间才从创业公司成长为世界第一的运动品牌。假如我当初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也许我能更快地实现这个目标,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没有走过漫长而曲折的旅途,我就不会为抵达这样的终点做好准备。

归根结底,当我驾驶着锐步这艘大船沿着成功路线进发时,很多事情需要各就各位。有些是我的职责,有些是其他人要做的事。有些事可以称之为业务手段,但大部分都与商业无关。这个过程更多地与好运气、顽强的决心(有些人说那是执迷)以及能将厄运转变为机遇的创造性的思维能力有关。

时机也很重要。任何从平凡到非凡的品牌,均依赖于良好的时机。若要谈论时机,还有什么比发令枪响时更好的时机吗?

有些人跑步是为了战胜别人,而我跑步是为了战胜自己。

嘭!

我闭上眼睛,看到的不是黑暗,而是一条清晰的道路。那是一条狭窄的小路,每向前走一步,身后走过的路都会被吞噬。

我听到父亲在大喊:“加油啊,乔,用力,用力,用力。”我每用力一次,这个充满烟味的鼓劲声都会消失一点。我在用力,不断挖掘潜力,但不是为了他。即便在那个年纪,我也知道他鼓励我更多的是因为他对我下的赌注,而不是因为他为自己7岁的儿子感到骄傲。

我并不是特别在意胜利,尽管我更不喜欢输。在自身领域成为第一而获得的奖励,并不是我为之努力的动力。没有多少7~10岁的孩子会为了一件餐具或一个难看的农场动物瓷器而奋力拼搏。

跑步是一项需要付出努力、让人疲劳且不舒服的活动。为了胜利而奔跑,意味着你的肺会临近爆炸状态,你要迫使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才能为大脑提供更多的血液,直到自己迫不及待地向前伸出头,才能缓解太阳穴的强烈跳动。跑步让人痛苦,特别是当你想跑得比最快还要快时。跑步所带来的身体上的挑战一点儿也不具有吸引力。那么,为什么我还要跑步呢?因为我有其他动机。

获得第一意味着可以得到父亲的关注,这在福斯特家算得上是稀缺品。反过来,失败则意味着被父亲忽视,但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在我们位于市中心以北赫勒福德路上的维多利亚风格连栋房屋的家里,这就是标准状态。市中心那些大烟囱冒出来的烟,污染了整个博尔顿(Bolton)的天空。

我不是一个天生运动能力很强的人。事实上,我更像是一根野草,而不是茁壮的作物。我很害羞,非常内向,身材瘦长。但我一直知道,只要对一个东西的欲望足够强烈,我靠自己的力量就能实现目标,其他人不会轻易满足我的要求。

作为三个儿子中的老二,我渴望得到父亲的表扬。他偶尔展现出来的些微骄傲,都能让我甘之如饴。我教会自己如何让他自豪,主要方法就是靠跑步为他赢点小钱,可即便这样也未必能得到他的表扬。

我还找到了其他办法,从每个月他强行让我参加的体育比赛中寻找快乐。慢慢地,我不再从父亲的赞扬声中寻求满足感,而是从其他地方获取。因为我知道自己已经竭尽所能最大限度地提高成绩,不管是输是赢,我都获得了满足。

从来没有人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好的运动员,我甚至不是英国乃至兰开夏郡(Lancashire)最好的运动员。想成为最好的运动员,你得有基因上的优势,天生就有跑者的DNA,而我没有。可回头再看,我生来就有“改进者”的DNA。我能找到更好、更快的做法,想出最佳解决方案,而且总是在不断寻求一些细微的改进,好让自己获得微小的优势,即便在七岁时也是如此。

所以,尽管我全身动起来的速度不如别人快,但我可以把焦点放在自己头部的平衡位置、手臂的摆动、步法、脚掌接触地面的角度,以及自己的呼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结合在一起,足以让我比竞争对手多跑几米。可我无法改变自身的其他生理结构。最后只剩下交易工具了,而这是我的另一个优势。

我出身于一个鞋匠家庭。诚然,这算不上优势,可我们绝不是普通的做鞋人家,我们可是“约瑟夫·福斯特和儿子们”,一家手工缝制运动鞋的制造商。当满脸通红的对手看着我接过胜利奖杯——一个闪闪发光的勺子,一个陶制的小猪,或者一本无聊至极的参考书——百思不得其解这个瘦巴巴的小孩为何能战胜他们运动俱乐部中最强的跑者时,我会让自己做好准备,在他们的目光对准我脚上的鞋时,迎接他们“作弊,作弊”的指责。

当其他男孩穿着普通的橡胶平底帆布鞋跑步时,我穿的是专门为特定比赛场地而设计制作的带鞋钉的跑鞋。我可能是全国年纪最小的穿着定制跑步装备的“运动员”。但是,在你仓促得出结论,认为我来自特权家庭,父母花得起钱、能让我获得任何想要的优势之前,让我先解释一下。

除了跑鞋,我和20世纪40年代其他出身于工薪阶层家庭的孩子一样,珍惜自己拥有的每一个玩具。不过,在体育运动的问题上,我却拥有一个特别的先天优势——我的祖父发明了带鞋钉的跑鞋。所以我认为,在讲述锐步的故事之前,回忆一下历史也是很有必要的。

和英国西北部的很多小镇一样,博尔顿在18世纪和19世纪初棉花产业欣欣向荣的年代实现了蓬勃发展。1779年,博尔顿本地的实业家塞缪尔·克朗普顿(Samuel Crompton)发明了纺棉机,这种机器可以比手工工具更快、更高效地纺棉,从而减少了纺织厂所需的工人数量,让工厂主可以获得更多利润。克朗普顿的这个发明让博尔顿成为那个年代创新与快速增长的突出代表。

快到19世纪末时,同样名叫乔·福斯特(Joe Foster)的我的祖父近乎意外地做出了一个发明。15岁时,他的人生有两大爱好:一是在当地运动俱乐部博尔顿樱草鹞(Bolton Primrose Harriers)跑步,二是在父亲的糖果店楼上的卧室里修鞋。他很擅长后一个爱好,但他和我一样,跑步水平并不高。

不过,祖父乔却拥有发明创造的头脑。受够了每次比赛都是最后一名的他想到将自己的两种技能结合在一起,看看下一次比赛能不能让自己跑得快一点。

我的祖父乔很有可能是在拜访他的祖父萨姆(Sam)位于诺丁汉(Nottingham)的鞋铺时学会了修鞋。据说萨姆为当地很多运动员修过鞋,也许乔看到祖父为了增加球鞋的抓地力而制作出带鞋钉的板球鞋。可能在那时乔的心里就种下了一颗种子,让他觉得这种额外的抓地力也能运用在其他运动上。

就这样,在迪恩路90号的卧室里,我的祖父开始为自己设计带有鞋钉的跑鞋。

1895年,为了测试跑鞋的效果,他决定穿上这双鞋参加当地运动俱乐部的一次中距离跑步比赛。在第一场比赛的前一晚,那双跑鞋还没做好。他只缝好了一个鞋底——他在一双鞋的外部增加了一个鞋底,以便在这里加入鞋钉。晚上点着蜡烛工作,他既看不清,也没有耐心再缝制另一个鞋底。无比沮丧的他最后干脆用榔头把钉子敲在了鞋底。

其他参加比赛的人对这双鞋既感到好奇,又觉得非常好笑。这个安安静静、不爱出风头的跑者凭什么觉得自己与其他人不一样?他真的需要作弊才能赢吗?与标准的橡胶平底鞋相比,这双既难看又不匹配的鞋究竟如何让他获得优势?有些人在放声大笑,有些人在嘲笑他,可当乔在起跑线准备比赛时,他相信周围的人很快就会因为落后于他而惊叹不已。

随着发令枪响,乔的鞋钉扎进煤渣跑道,这让他拥有绝佳的起步,他的脚有种很轻巧的感觉,似乎感受不到鞋的存在。到达第一个弯道时,他已经领先其他参赛者几米的距离。当他的身体偏向弯道一侧时,当其他人因为平底鞋细微的侧向扭曲而损失几微秒时,乔脚上的钉鞋会迫使所有力量集中向前。

由于基本不存在缓冲,乔可以感觉到他的脚一接触地面就会牢牢扎进跑道,助推他向前运动,这让他比穿着橡胶平底鞋的对手快上几微秒。尽管每一步获得的牵引力都很小,但加在一起却足够让他不断扩大与身后追赶他的大部队的差距。

因为脚下的重量更轻,直道上的效率也提高了,乔能够感受到身体上的优势。尽管很微小,但优势实实在在地存在。等他跑到一半时,他发现自己还有能量。他的肺不像过去比赛时那样拼命地吸入空气,他的腿也不像往常那么沉重。开始跑最后一圈时,他心想,也许这只是心理作用,也许这双鞋只是安慰剂。

当他的右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时,他能确定这可能是一种综合作用。他感觉地面不是平的,自己好像在鹅卵石上跑步。接着,他又感觉自己好像在玻璃碴上跑步,每跑一步,让人痛苦的刺痛感都会传导到脚掌和大腿,仿佛在对大脑说,让他减少一些压力。最后,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坏掉了。他被一块隐蔽的石头绊倒,裸露的脚趾因为接触粗糙的煤渣地面而被擦伤。

就在他站起来准备再次启动时,他回头看到了正在追赶他的第二名和第三名。可更麻烦的是,他在自己和追赶者中间的跑道上看到了从自己的右脚鞋底上掉下来的带有钉子的外接鞋底,沾满泥土的样子看着就像一只死老鼠。因为失去平衡,而且每跑一步脚下都会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他一瘸一拐地放慢了速度,垂头丧气,后面的大部队追赶上来,每个人都在经过他时戏谑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他最后的成绩是倒数第二。他脱下跑鞋的剩余部分,跛着脚走回家。他把鞋扔进楼梯下的一个壁橱,狠狠地关上了壁橱的门。他在那一刻感受到的羞辱感,扼杀了一切想在跑道上提高自己的欲望。但乔却是一个异常坚定的人。

这次让人痛苦的经历只是在提醒他,世界上没有捷径。他的下一双鞋不会让他失望。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重新设计,让跑鞋变得更轻、更软,直到做出他心目中的完成品——一双轻质的完美跑鞋。这一次,他决定先在室外进行一次测试,确保不会重蹈第一次那丢人现眼的覆辙。

当他在一次比赛里试穿这双跑鞋时,他虽然没有赢得比赛,但却出人意料地获得了第二名。现在,他的俱乐部会员们不再笑话他了。他们都想要一双神奇的新鞋,而乔别无选择,只能满足他们的要求。

几个月后,乔终于做完最后一双鞋。没过多久,其他运动俱乐部纷纷注意到,乔所在的博尔顿樱草鹞成了实力最强的俱乐部。他们也很快察觉了原因,所以不出意外,乔·福斯特制作的跑鞋获得了越来越多的订单。

不久后,只要有跑步比赛,乔的身边都会聚集一群要求他帮忙做鞋的运动员。随着消息越传越远,乔用在跑道上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在卧室里手工做鞋的时间越来越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满足已经开始在家门口排队的人们的需求。

1900年,在雅典(Athens)举办的第一届现代奥运会过去四年后,外界对乔的跑鞋的需求迫使他不得不扩大规模。他成立了福斯特公司(J. W. Foster)并搬到了新的地址,这个位于博尔顿迪恩路57号、就在Horse and Vulcan酒吧旁边的新办公地,很快就会变成人们口中的“奥林匹克工厂”(Olympic Works)。

人们的最新要求是让乔设计出只供一种场合使用的跑鞋,例如,按照某个运动员特定的跑步风格设计定制运动鞋,或者为某条跑道设计跑鞋,甚至只为一场比赛而优化跑鞋。几乎在一瞬间,福斯特公司就成了手工缝制定制跑鞋的专业制造商。只要你想要最好的跑鞋,不管你在英国的什么地方,乔都是你的选择。

这个博尔顿修鞋匠做梦也没有想到,仅仅四年后的1904年,他的跑鞋就在一场打破了三项世界纪录的比赛中起到了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