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捞尸人
清晨，冥江。
秋日清冷的阳光透过浅灰色云层，铺洒在舢板上，光束中水汽弥漫。
哗啦、哗啦、哗啦……
蕴含水汽的凉风携着水腥味，从江面席卷而来，将老旧舢板吹拂得左右摇晃，摇摆的船桨跟着嘎吱作响。
江风萧瑟，躺在舢板上的少年似乎被凉风惊醒，终于有了些气息，感受着凉气拂面而来，那双干瘦的臂膀随之抽动起来。
“我……我穿越了吗？”
方叶睁开双眸，看了看四周，又张了张泛白的嘴唇。
清冷的风、泛着白色波涛的江面、还有不断涌现出的记忆碎片都在告诉他不是做梦。
真的穿越了！
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叫做大冥的王朝，这是个建立在冥江边上的国家，文明程度类似于古代中原王朝。
如今大冥朝新帝刚刚继位，各地灾祸四起，政局不稳，各地水贼和邪祟横行，民不聊生。
这是一个标准的乱世。
自己穿越成了同名同姓十五岁少年“方叶”，家中排行老二。
方叶的父母原本是赶尸城渔民，家里有一女一子，早年捕鱼时遭遇到了水贼，双双殒命，是姐姐方鱼儿靠卖鱼将他拉扯大，后来方鱼儿也遭遇到了水贼，从此下落不明。
没了姐姐照应，自己这个孤寡少年很快便被城里的地痞洗劫了一番，祖宅也被讹走，只能四处流浪，就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为了不至于被饿死街头，他干脆签了卖身契成了赶尸城的捞尸人。
捞尸人没有自由可言，这辈子都是公家的狗。
好在做捞尸人官府管饱，每捞上一具漂子，甚至能获得十文钱报酬。
在这大灾之年，捞尸人的看似待遇不错，可这行当并不好干。
捞尸人与浮尸打交道，容易粘上尸气和怨气不说，那些个“漂子”也不一般，捞尸人经常遇到“恶漂”，以致捞尸人死亡率很高。
所谓“恶漂”是对尸变后浮尸的统称，恶漂与普通漂子不同，它们充满不祥，能靠诡异手段拉人下水，一个不小心捞尸人就可能搭上性命。
尤其眼前这条苍茫如海的冥江，其中诡异横行，各种漂子和水怪袭击人的传闻不少。
貌似方叶的几位前辈同行都是捞漂子时死的，大多死相凄惨，有几位至今都没找到尸体。
即使捞尸人能吃皇粮有钱拿，大灾之年也很少有人愿意做捞尸人，大多是走投无路即将饿死的流民才会去干。
方叶成为捞尸人才半个多月，还没捞上几具漂子，就遇到一具“恶漂”！
“前身应该是给漂子害了。”
“标准的孤儿开局，处境还挺糟糕，让人无力吐槽。”
捂着干瘪空虚的肚皮，方叶感受到了什么叫饿到不想说话。
好嘛，这种处境比起前世都要惨。
都说人生的第一道分水岭是羊水。
上辈子方叶出生普通，家里八辈子平民，学校毕业后想找一份好工作，却发现好工作就像艾滋病，只通过血液、性、母婴传播。
没找到心仪的好工作，他只能做个寻常打工仔养活自己。
后来为了找女朋友结婚，他还偏偏沾上了“房赌毒”中最要命的“房。”
屁颠屁颠的向银行贷款几百万买了堆钢筋水泥后，他就再也没有好日子，每个月大几千房贷将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
加上经济大环境不好，公司很多人被辞退，为了还贷他只能不断的加班，先是996，后是715，再后来连续加班48小时，最后女朋友跑了。
终于……
在一次连续加班后，他突然眼前一黑，再睁开眼就成了江面上飘荡的捞尸人方叶。
现在想起来还挺可笑，自己寒窗苦读十几年，结果为了一堆不值钱的钢筋水泥，耗尽青春，也耗尽了生命。
惨啊！
原以为穿越是件好事。
可惜自己目前的处境真不比前世好到哪里去。
方叶努力用纤细手臂撑起这具孱弱的身体，缓缓站起身，仔细打量眼前的滔滔江水。
冥江。
一条古老久远充满诡异传说的大江，也是漂子最多的水域。
江面波涛滚滚，江下黑水如渊，渺渺茫茫，水汽遮日，一眼望不到边。
脚下舢板大概二丈来长，半丈宽，木桨挂在船尾锚扣上，船头桅杆挂着捞尸船特有的灰白色三角旗子，迎着风飘扬。
在舢板船舷左边，则用粗壮的麻绳绑着一具浑身发白的尸体。
漂子！
方叶吓的一屁股摔倒在了船尾，差点栽进江里，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这……这漂子应该不会再扑人了吧！”
惊骇过后，脑海中残留的记忆让他的心跳平稳下来。
好消息是，今天他的KPI达成了。
坏消息是，这个KPI要了他的命。
如今世道不太平，冥江周边水贼泛滥成灾，在江面上烧杀劫掠时有发生。
眼前这具漂子尸身上有几道狰狞刀疤，应该就是被水贼截杀的人，看打扮似乎对方生前还是个附近的渔民。
记得捞漂子时，本来死透的漂子突然伸手拉自己下水，连呛了他好几口水，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这漂子绑好爬上船，然后就双眼一黑。
捞尸的前辈说过，扑过人的漂子一般短时间内不会再次扑人，只要将它们绑好完成送葬仪式就成。
“肚子好饿......”
方叶感觉头晕眼花，双腿绵软。
估计是在江面上漂了太久，没有进食，导致体内热量太少。
打量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以及皮包骨头的肋排，方叶感觉自己就以前电视中的那些“非洲难民”差不多，脑袋大四肢细。
娘的，连划船都费力，剩余的卡路里也不支持做什么剧烈运动。
那接下来咋办？
方叶紧锁眉头。
当务之急是先回到赶尸城的捞尸所，或者直接上岸找点吃的。
望向那滔滔江水和迷茫的水雾，他再次陷入了迷茫。
麻蛋！
冥江又长又宽，我特么都不知道自己在冥江哪片水域。
这是开局就要漂流求生的节奏吗？
斜靠在船桨旁，方叶缓缓出着气，目光飘忽，谁知道水雾弥漫的江面上出现了一片陌生又熟悉的阴影，这片阴影正在随风摇曳。
芦苇荡！
慢着，记得捞尸所附近就有一片芦苇荡。
难道这里距离捞尸所很近？
想到这里，方叶原本纤细的胳膊突然有了力气，开始奋力摇晃船桨，精神也跟着抖擞起来。
阳光照射在水面上倒影彻底破碎，方叶费尽气力地摇动着双桨，每一次划动都带起一丝波纹，涟漪逐渐扩散开来，舢板缓缓向着芦苇荡划去。
船尾的水花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晶莹剔透，它们在船尾跳跃，仿佛预示着好兆头。
透过水雾，方叶隐约看到了芦苇荡后的黑船坞，船坞前停着零零散散数艘舢板船，在船坞后则是一栋栋冒着烟的烧房矗立在那儿，长长的烟囱里还冒着滚滚黑烟。
终于到家了！
哈哈哈……
我特么活了！
对了……
还没有进行送葬仪式。
方叶兴奋之余突然想起了捞尸人的规矩，捞尸人必须要在上岸前对捞出的尸体进行送葬，助其往生，否则尸体将无法上岸焚烧，甚至还会冤魂不散。
这也是捞尸人的本职工作，极为重要。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三枚印有“冥河往生”古字的铜制冥钱。
按照规矩，普通漂子送葬只需要两枚冥钱，而恶漂送丧则需要用三枚冥钱。
他将两枚铜板轻轻压在那具尸体眼皮上，又在死者眉心按下了一枚铜钱，形成三角形，双手合十口中轻念：“尘缘已了，往生自在，黄泉引路，捞尸摆渡……”
就在方叶念完时，眼前画面荡起涟漪，陡然变化。
面前竟出现了一片波光嶙峋的水面，对面的芦苇荡翠绿中泛着黄，水鸟扑腾翅膀轻声低鸣，蕴含清新水汽的微风迎面吹拂而来。
犹如树皮的大手中握着一根鱼竿，透过水面倒影，方叶看到一张老者脸庞。
他发现无法操控身体，似乎只是意识灵魂在这具躯体里，与老者共用所有感官。
怎么回事？
我竟然……竟然成了船舷那具尸体？
不错，这张老脸与那具绑在船舷的老者尸体极为相似，只是有了血色与生气，没有苍白浮肿，十分鲜活。
在自己对面是个小码头，码头旁边则是一个穿着短衣的壮年男子，他们两人似乎在岸边等待着什么。
“一番江水一番鱼，一方鱼吃一方饵。”
“人穿袄，鱼穿草，冬日草窝钓鱼好。”
“十月三，鲤鱼肥又肥……”
耳畔回荡起老者念叨的口诀，朗朗上口，随着这些口诀，一条条鱼儿被“他”钓上岸，放入了鱼篓中。
旁边站着的中年人看了会钓鱼开口：“十三叔，最近江面不太平，上船后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你可要躲起来，别丢了性命，保管好那颗洗髓丹，那颗丹药价值不菲。”
“放心吧，老夫懂得。”
老者摸了摸胸口药盒：“这是为孙子准备的好东西，吃下这颗洗髓丹后，我那小孙子日后必定可以成为武道大才，前途不可限量。”
中年人微微摇头：“炼药斋的洗髓丹没有那么神，并非古代洗髓丹那种灵丹妙药，能提升根骨资质，易筋伐髓。这颗洗髓丹最多可以强身健体，孩童吃了百病不生。”
老者微微摇头：“侄儿，莫要说笑。我这小外孙吃了这颗洗髓丹后，武道根骨肯定要超过你，你小时候可没吃过洗髓丹就成了武者，我这孙儿吃了后必定比你强。”
中年人：“……”
画面走马灯似的开始流转。
一艘挂着“迎风号”旗帜的商船停靠在码头，老者跟随中年人登上了这艘船。
方叶从老者与他人的交谈中得知，老者名为刘十三，平日里钓鱼为生，这次是要去赶尸城将这枚花费全部身价才弄到手的洗髓丹送给刚满一岁的宝贝外孙，顺带看看闺女。
刘十三跟着担任保镖的侄子刘喜搭上了这艘货船。
可惜运气不佳，在他上船后的一个时辰后，货船就遭遇到了水贼袭击。
虽然登上船的水贼只有十人不到，可其中有个手持单刀的独眼男子武功高强，刀法犀利无比。
侄子刘喜与这名水贼奋力搏杀数十个回合后，不幸被水贼连续砍中数刀殒命，掉落江水。
他一个钓鱼佬也没能躲过劫数，被砍了几刀不说，还被水贼一脚踹下了船，坠入了冰冷的冥江中。
临死之前，刘十三在滔滔江水中大声呼救，他还想再见那位远嫁的女儿，瞧瞧那刚满周岁的外孙，将怀中这颗洗髓丹亲自送与对方……
画面消散，方叶眼前则浮现出几行如刀似剑的灰白文字：
【摆渡：刘十三】
【奖励：洗髓丹】
【遗愿：尽快将刘十三的死讯告知女儿刘翠儿。奖励：大成钓鱼术】
这些突如其来的异象令方叶双眸发亮。
传说中的穿越者外挂到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