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莫比乌斯代码
月光被铅云绞成碎银，李土弓着背在实验楼的阴影里穿行。陈默的肋骨像一排琴键硌着他的肩胛，每走一步都在胸腔里奏响悲鸣。这让他想起前世法医室的白炽灯下，法医镊子夹起少年指缝里那截草莓发绳时，金属器械碰撞的冷响。
“右转第三个通风口。”对讲机里林雪的声音裹着细雪般的杂音。顶楼突然传来玻璃幕墙爆裂的轰响，李土条件反射地蜷身护住陈默，飞溅的碎片在身后织成水晶帘幕。怀中的少年突然痉挛，一块融化的巧克力从口袋滑落，锡纸上的“姐姐”二字被体温熨得模糊不清，像团将熄未熄的火。
通风管道里的铁锈味混着陈年福尔马林，在李土舌尖凝成苦涩的药丸。蜘蛛网拂过眼睫时，他恍惚看见前世的陈雨——那个被液氮封存的头颅，睫毛上凝着霜，瞳孔里还映着弟弟送她的草莓发绳。
“这次赶得上。”他贴着陈默冰凉的耳廓呢喃，腕间∞纹身突然流转起萤火般的光晕。那些光丝在管壁投下交错的星轨，最终指向通风口外一截摇晃的绳梯。绳结处缠着半页染血的病历单，林雪的字迹在黑暗里磷火般闪烁：“活下去，在黎明前。”
生物实验室的冷光灯管嗡嗡作响，李土将陈默平放在解剖台。当他扯下窗帘时，月光正透过百叶窗在少年脸上刻下囚牢般的条纹。角落里突然传来细碎的抓挠声——三只实验鼠在莫比乌斯迷宫里永恒轮回，它们的爪印在玻璃上烙出衔尾蛇图腾。
“这是时空的具象化囚笼。”林雪的声音裹着消毒水味飘来。她白大褂上的血渍正被纳米机器人蚕食，银色的机械虫群在她袖口进进出出，像在编织一件液态铠甲。试管中的蓝色药剂被她举向光源，萤火虫般的光点被困在琥珀色的牢笼：“每个光点都是被锚定在时间循环里的灵魂。”
李土的指尖抚过她手臂上交错的针孔，那些淡青色的淤痕下，荧光编码正如蜉蝣在血管中游弋：“你把自己变成了活体培养皿？”
“八十次轮回需要八十倍的血清。“她的笑声撞碎在试管架上，玻璃裂痕中渗出彩虹色的液体。当纱布滑落，皮肤下机械触须修复伤口的画面，像极了前世他们最后一个结婚纪念日——林雪在厨房修理智能料理机时，金属手臂同样闪烁着冷光。
冷冻柜突然传来闷响，像是有人用指节叩击冰棺。李土抄起骨锯劈开柜门，陈雨裹着霜雾滚落在地。少女脖颈的淤青拼出C₃₇H₆₆N₄O₈——余氏制药的新型毒品分子式。她攥着的U盘接口处，∞符号正在渗出靛蓝色的血。
“他们在用我们的脊髓液...”陈雨咳出的血珠在瓷砖上凝成日历，猩红的“2023/07/24”像道未愈的伤疤。李土突然踉跄着扶住实验台，那天他亲手拆封的破产通知书，此刻正在记忆里哗哗作响。
应急灯熄灭的刹那，陈雨的发梢扫过李土颤抖的指尖。余超然的夜视镜在墙面投下血红的“00:07:29”，倒计时数字像毒蛇吐信般扭曲。当电击棍的紫光劈裂黑暗时，李土做了一个令所有人窒息的举动——他举起福尔马林罐当头浇下。
腐蚀性液体灼烧皮肤的滋滋声里，他竟在笑。那些实验水蛭在溶液里疯狂扭动，带着GPS芯片的尸体正爬向通风口。腕间纹身突然暴涨成光网，缠住消防喷淋头的瞬间，冰凉的水幕中亮起镁条燃烧的银焰。
“快走！”他将陈雨推上绳梯。飘落的模拟试卷上，笛卡尔心形线旁写满少年心事：“当x趋于无穷大时，我对你的思念不可积。”余超然的军靴碾过那些公式时，没发现李土正用血在墙面书写——拉格朗日方程最终解的坐标，正是校长室保险箱的位置。
天台风卷着血腥味呼啸而过，李土背靠水箱给陈雨包扎。少女撕开校服时，腰间的条形码在月光下泛着磷光：“这是出生时就烙下的商品编码。“她的指尖抚过李土侧腰的伤口，那里正渗出带着荧光的血，“和我们不同，你是被命运选中的人。”
林雪从水箱后闪出的瞬间，电磁脉冲的蓝光在她周身织成星环。全息键盘悬浮在空中，她拆下草莓发卡的动作像在拆卸定时炸弹：“密码是你第一次给我讲的冷笑话。”发卡内侧的∞符号突然开始倒计时，李土在呼啸的风声里听见自己十七岁的声音：“为什么数学家讨厌海滩？因为那里有sin（海）！”
陈默的尖叫刺破夜空。李土折返时看见少年被吊在旗杆上，碎纸机的铁齿像等待投喂的饕餮。他飞身扑向操纵杆的刹那，齿轮咬入侧腰的剧痛让他想起前世产房外的等待——当时林雪难产大出血，手术同意书在他手中被攥成纸蝶。
“真是感人。”余超然转动喷火器阀门的声音像毒蛇吐信，“可惜你的林雪...”火焰突然调转方向，林雪站在月光下的身影被热浪扭曲。她手中的电磁干扰器正让整栋楼陷入混沌，身后是举着消防斧的保安、攥着钢笔的教师、扛着扫帚的清洁工——李土沿途撒下的求救纸条，此刻在每个人手中燃烧成火炬。
主机房的荧光屏在子弹穿透前最后一秒，向李土展示了令人窒息的真相：无数个时空像水晶球陈列在虚空。某个时空的他正抱着襁褓中的林雪躲避追兵，婴儿的哭声与防空警报共鸣；某个时空的他在父母墓前刻下黎曼猜想，公式的沟壑里长出勿忘我；某个时空的白发李土正在冷冻舱前朗读《时间简史》，舱内林雪的眼睫凝着世纪之霜。
“找到你了。”余超然的声音混着硝烟味刺入耳膜。李土扑向制动阀的瞬间，林雪的数据分身从背后拥住他。她的身体正在量子化，发梢分解成0和1的洪流：“每个选择都是新宇宙的脐带...”
当晨曦刺破云层时，医务室的消毒水味里混着草莓香。床头蛋糕上的奶油写着“谢谢哥哥”，陈默姐弟画的∞符号在便签上笨拙地拥抱。窗外梧桐树下，林雪的发卡在晨光中流转虹彩。当她抬眼微笑，无名指上的婚戒折射出七个太阳的光——那正是前世当铺橱窗里，他隔着雨幕凝视了三十七天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