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城内
在铁青如墨的天际下，桦木林轻轻摇曳，静谧地等待着一场雨潮的降临。
卡恩伏在马背上，随着马儿的奔跑而起伏，肩胛处的箭伤也随颠簸不断渗出温热的血珠，洇红了他的衣衫。
铁锈的腥味与冷杉树脂的气息灌入鼻腔。
他紧咬牙关，死死咬住浸满汗水的皮质缰绳，将那几近溢出喉间呻吟硬生生锁了回去。
沿途的枯枝抽打着他的面颊，右腿左前方是道一指宽的骇人刀疤。
血线沿着绑腿和皮肤的缝隙蜿蜒爬行，滴落。
“驾！”他一声低喝，马蹄踏碎了地上的枯枝。
胯下的这匹失去主人的马与他在林间疯狂奔逃，深黑色的毛色上凝结着干涸的血渍。
“煤球”，这是卡恩刚给这救命恩马取的名字。
若不是这匹雪原马及时奔过，恐怕他早已成为木春菊骑士剑下的亡魂。
“赛琳娜、乌帕……”卡恩喃喃低语，“你们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他在战场上焦急地扫视了一圈，却始终不见火仔和马车的踪影。
或许两人已经坐上马车先行离开了吧，卡恩只能用这样的想法来安慰自己。
多维西北面的城墙在他的视线中逐渐清晰起来。
象征查理伯爵的郁金香旗高高挂在城头最为醒目的位置，与之并列的，还有那面木春菊旗帜。
“查理！！”
此时的卡恩，哪还猜不出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为了除掉芬里尔这个心腹大患，这个无耻的贵族竟然不惜联合玛格丽特伯爵——那个前不久刚占领兰斯公国领地的敌国伯爵。
然而，卡恩并没有调转马头。
拉结还在城里，他们把她交给了希瑟，也就是团里的书记官，让她暂时照顾。
原本以为佣兵团本部是最安全的地方，可如今……
“呃嗯——”
他闷哼一声，索性扯断箭杆，将半截残箭留在体内。
在单肩披风的掩盖下，别人就难以看出他的伤势，外表看起来就和正常人无异——除了他满身浓烈的血腥味。
城北远远地就能看见全副武装的守卫在仔细排查。
无奈之下，卡恩只能前往西门碰碰运气。
那里是他们原来的营地，也是芬里尔异族佣兵的聚集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西却一片死寂。
没错，卡恩曾预想过城西可能出现的种种场景：激烈的反抗、残酷的厮杀，甚至是众人已经被俘。
但眼前的景象却出乎他的意料，西门外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城门也是大开着。
他略作沉思，便驱马进城。
在这里每多浪费一分钟，拉结就多一分危险。
“是谁？！”
刚策马踏入城内，几名狗头人在一名满脸拉碴胡子的矮人的带领下将他逼停。
马儿被几道冒着寒光的长矛吓得撅起了蹄子。
卡恩看着这个有些特殊的矮人，一下子就想起了他是谁。
“你是多维西的卫兵队长吧，乌帕提起过你，我是哈森小队的。”
“……乌帕。”听见这个名字，矮人卫兵队长皱起了眉头。“这个小子！”
不用猜，他就知道乌帕天天在外头拿他寻开心。
“放下武器。”矮人对几个狗头人说道，“这是自己人。”
“我叫特拉沃夫，你呢，小子！”
听见这毫不客气的语气，卡恩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当初刚遇到乌帕时的场景。
“卡恩……”
已经没有时间寒暄了，他焦急地问道：“你们有办法去基地吗？我有个重要的人还在里面。”
“我们倒是也想去呢。”特拉沃夫大拇指指了指身后，“后面的几条街区被查理和玛格丽特的私兵围得水泄不通，连只知更鸟都飞不进去。”
“走，煤球！”
卡恩夹紧马腹，就要前往芬里尔的本部基地。
“喂！等等，你疯了吗？我说那里被封锁了，全是骑士和卫兵，你这种小奶酪过去一口就被人家吞了。”
特拉沃夫急忙拦住卡恩，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个人类小子，自己都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他怎么还像听不懂似的。
“让开！我的妹妹还在基地！”
卡恩从马鞍袋中抽出一根钉头短棒，威胁道：“再不让开我就动手了。”
乌帕和赛琳娜生死未卜，他绝不能让拉结也遭遇不测！
特拉沃夫手指和话语并用，试图让这个可以更好的理解他的话：
“你们人类就是这么性急，基地的人早就在玛格丽特伯爵大张旗鼓进城时就撤到城西了。”
“现在就在右边的灰石旅馆暂时集结呢，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伯爵不完全占领多维西，他们可比我们急。”
特拉沃夫急忙解释，阻止这个人类小子前去送死。
听闻此事，卡恩才渐渐平复下心情。
既然大家都撤了出来，那拉结应该也安全了。
“旅馆在哪？带我过去。”卡恩收拾起杂乱的心情，语气也渐渐柔和下来。
“洛夫，你带他去。”特拉沃夫指着其中一只狗头人说道。
“是，队长！”洛夫毕恭毕敬地做了个“致芬里尔”的军礼，只是那模样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说了多少遍，这种时候不用敬礼，战前和遇到尊贵的大人才用这样！”
“是，队长！”洛夫又做了一个军礼，呆头呆脑的，样子十分滑稽。
“你……算了，你们先去，我还要守着城门。”特拉沃夫放弃了继续指导狗头这个愚蠢的想法。
“嘭”，突然放松下来的卡恩整个人倾斜在马背上。
失血过多导致他现在面无血色，没有当场昏厥已经是他意志坚定了。
或者是，他这三天累趴两天的日子，连他的身体都已经要适应了。
“喂，你没事吧？”
特拉沃夫吓了一跳，这时他才有角度看见卡恩腿上的伤疤，“你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你是出城的佣兵？”特拉沃夫这时才恍然大悟，“其他人呢？团长呢？”
矮人急躁地摇晃马背上的卡恩，这下换做是他焦急了。
卡恩这才知道，城里的佣兵还不知道城外发生的事。
所以他们还想着等外面的主力部队得胜归来，再里外夹击驱赶敌人吗？
想法倒是没错，但是……
“全军覆没。”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