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8章 恩人
“老人家,别跪了。”周若木将他扶起来,“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还是给你孙儿立个好榜样吧。”
老货郎颤巍巍地站住了脚,身子还晃来晃去的,浑浊的泪水溢满眼眶。
他转过身,打开身后的货柜,从里头的暗格里摸出了半块玉,塞到了周若木手中。
“我用不着。”
周若木感到了些荒诞,不禁一笑——自己在幻境里拿值钱的东西有什么用?反正也带不到现实去。
“你孙子将来讨媳妇还要用钱呢,多给他攒着。到时候记得请我去席上喝杯酒就行。”
“恩人,恩人您听老汉我说。”
老货郎强硬地把玉按在周若木掌心里,不让他递回来,
“这玉来头不小。本来不是我家的东西,是我有一次到山阴那里进货,路上遇到了匪乱。他们刚抢完一队驼商,地上落了这么个东西。我冒死才捡了回来。”
“原来是摔破的玉吗?”
“不是,恩人,你看这玉的断口。”老汉指着玉的断面,“我走南闯北,学问没丁点儿,见识不算少。这玉不是摔破的,是有人用线慢慢把它切开得来的。”
“哦?”周若木把玉翻过来,果然能看出切面上有来回摩擦的痕迹。
“后来我听说山阴那里有人出悬赏,要求这半块玉。老汉我怕被当成是匪子的同党、担了干系,没敢去领这赏钱。”
周若木笑着说道:“那你就想让我担这个干系?”
“不不不!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老汉矢口否认,
“这玉是我们爷俩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那悬赏先是一千两,然后拔到五千两,现在是一万两呢!一万两!在京畿城郊都够买上几亩好田了。要是我年轻二十岁,舍得一身剐,就去领赏了。可现在还得顾着这个孙子……”
老货郎慈爱地抚着孙子的头,语气里满是疼爱与无奈。
“唉,有的钱是要看命啊,赚不得就是赚不得。恩人您如果有想法,就拿玉去领赏;如若不想赚这钱,把玉磨平送到当铺去,也有十几两银子可以拿。”
“师兄,我们不去山阴那边。”司徒盈月紧张地牵住周若木的袍角,“我们就留在这儿,留在天阙京畿。”
反正去与不去都没啥差。眼前的所有事物,不过是妙法仙道创设的幻境而已。
周若木抱着很随便的心态,就收下了这颗玉。
他这次就是仗着幻境之虚来做好事的,自己能从这个过程中得到满足就行。
至于事后能不能从幻境中得到收获,他倒也并不在意。
“老人家,不会拿了你压箱底的保命财吧?”周若木最后确认了一遍。
“恩人说的哪里话!你已经把我们爷孙俩救命的东西给送回来了。”
老货郎把那袋失而复得的货一个一个地摆出来,放到货柜上,
“没这些东西沿街叫卖,我们爷孙俩别说给您跪了,就得一路跪着向人讨饭才能走下去。没准过两天就冻死街头啊!”
司徒盈月害怕周若木真动了去山阴的心思,向后拽了拽他的胳膊。
“老人家,我和其他师兄还有约,别过——保重!”
周若木向老货郎告别。正当要走时,那虎儿快步绕到了他前边。
“这个给你。”他往周若木手上塞了块牌子。
这牌子是木头做的,像是将军的将令牌。只不过雕刻得歪歪扭扭,上面的字也不清不楚,非常马虎。
“我叫林小虎。”货郎的孙子说道,“等我长大了,你万一出了什么事,就拿这个牌子来找我,我一定帮你。”
“男儿无戏言啊。”周若木干脆地把“将令牌”收下,完全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
离了老货郎,周若木陪着司徒盈月在这京畿城郊逛了一圈。
“光是城郊人家都这么多啊。”望着连片成群的房屋,周若木不禁感慨道。
“这不多。等到了我家那一带,那才叫多呢。”
司徒盈月望着师兄,有些焦虑地握紧他的手,
“师兄,到时候我们就在这安顿下来,不要再往外走了,好不好?那块玉我们不稀罕,把它丢了吧。”
“你真觉得我会跑山阴去领赏啊?”周若木摸出那块玉来,“就不能当作我做好人好事的奖章吗?”
话说回来,方才他没仔细看——这还真是块好玉啊。
颜色温润不说,除了断面之外,一点瑕疵都没有。
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才会把它切断呢?
“开道——”
一声吆喝打断了周若木的思考。
沿热闹的方向去看,只见一队红衣小童捧着朱漆描金托盘开道,盘中裹着饴糖的莲藕淌着琥珀色的蜜。
七十二面铜锣齐齐应和,在鞭炮的“噼啪”开路声中大步踏过;大鼓敲得震天响,就连路边的枯树叶都被震得起起伏伏。
“撒喜糖喽!”
“快去抢喜糖啊!”
一群半大不小的毛孩子从两人身边穿过,撒疯似的冲向游行队伍。
跟在他们后面的是有说有笑的大人,也是兴致冲冲地迈着大步,风风火火地赶热闹。
“刘师兄?”司徒盈月惊讶地指着拼命往人群里挤的瘤子脸师兄,他的身影没几下就淹没在了人潮里。
“谁家儿子娶亲,或者女儿出嫁吗?”周若木看着这阵仗,寻思起来。
不一会儿,瘤子脸师兄又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几片蜜藕。
“哎,师弟师妹,快去抢喜糖啊!再不去就没有了。”他晃着手里的藕,向两人炫耀道。
“谁家的糖啊,搞没搞清楚就吃。”周若木回嘴道,“小心别拉死你。”
“诶,话不能乱说。这京畿的糖不都是盈月师妹家里做的吗?怎么会拉死人呢?”瘤子脸师兄说道,“还有,我问清楚了——是谢家的红事。”
“谢家?”周若木感到手指一麻,“哪个谢家?”
“还能有哪个谢家?”瘤子脸回身指了指京畿内城的方向,“谢阁老谢延枢家的喜事!只有他家有这么大的排场,唱喜的班子一路唱到这儿来!”
“谢——”周若木下巴发僵发硬,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司徒盈月问道:“是他哪个儿子结婚了吗?”
“结婚?不是,是他又添了个娃——女娃。”瘤子脸把最后一块蜜藕塞进嘴里,一面拍手,一面说道:“好像是叫什么……谢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