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看相
师兄师姐们被这一拦吓到了，以为出了什么岔子。
“别慌。既然有缘，给他看个相就是了。”周若木坐直起来，安慰众人道：“师门不会怪罪的。”
“小道士，说吧。”
周若木内心窃笑，眉头却皱得紧紧的：“这话说出来……实在是有点忌讳。不是犯天条，是伤人情啊。”
兵痞把脑袋凑上来，用脏兮兮的油耳冲着周若木。
“你身边有一人。眉骨下生三道弧纹，你觉得像什么？”
“像什么？”
“反弓煞！俗称‘吸运钩’。这类人自己没本事，却可以暗中截取他人机缘，尤擅将同事之苦熬成自家功劳。”
经周若木这么一点，那兵痞左看右看，马上锁定到了跟自己一起为非作歹的红缨帽身上。
“是不是？”
“还真给您说中了！真有这么一人！”兵痞咬牙切齿，恨恨道，“小道士，先前我没认出您这神通来，失敬了——那，有什么办法可以破这个局呢？”
“这个嘛……”
那兵痞又一掏兜，又把吞进去的赃物吐出来些。
“嘿嘿，这点东西不多。笑纳，笑纳啊。”
“上司找你说话，是不是他总在场？派你办事，也总有他跟着？”
“对对对！”兵痞完全被自己说服了，相信周若木说的就是真话，“神了！小道士，你怎么都这么清楚？”
“哎，叽里咕噜说什么呢？”那红缨帽走下来，周若木马上别过脸去。“快放他们过去吧，后面在等着。”
“那你先去查后边的！”兵痞不耐烦地低吼道。
“发什么病！”红缨帽骂骂咧咧，擦着他的肩膀走过去，眉骨下的纹路清晰可见。
兵痞转过头，赔着笑脸：“小道士，我问的是该怎么解这个局。”
“难啊。”周若木摇头晃脑，“说出来损我修为，我为什么要说？”
“哎！您看这些——都是稀罕货吧？”兵痞直接把腰包掏干净，刚刚拿货郎老汉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事关前景。您就发发善心，指点一二。”
见红缨帽走到队伍后边去了，周若木这才开口：
“早些时候还好办。现在他和你共事这么久了，积年累月，他把你的气运都快吸干了。别说你仕途的上限被匀给了他。要再晚些，你到死也斗不过他！”
兵痞听了，脸色一黑，眼神恨意四射，回头瞥了眼红缨帽。仿佛自己升官发财的路上，出现了个戴红缨帽的挡路大石头！
不，不是挡路石，而是砸桥石！本来通往高官厚禄的仕途，都被这个石头给砸断了！
“现在斗能还能斗过……就是不能十拿九稳了。”周若木道，“要么破了他的眉相。这招只有二成把握，因为积重难返了，被他吸走的气运回不来的。”
“那、那有没有——”
“我只能说一句话。”周若木抬起眼来，“身死道消。”
兵痞怔怔地站在原地，被这一句话轰得哑口无言。
可很快，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弥漫着无言的杀意。周若木知道他下了什么主意，忍不住露出微笑。
“自己把握，好自为之——师兄，让驴子动起来吧。”
入关许久，周若木的身体都洋溢着滚烫的暖流。
教唆一个坏人去杀另一个坏人。这让他充盈着极大的犯罪快感，比亲自动手斩奸除恶还痛快！
这也让周若木知道，世间除恶的手段并非只有强攻一种。
“师兄。”司徒盈月拉着周若木的手，“我还以为你又犯病了。吓死我了。”
“怕什么，我现在状态好很多了……”周若木抬起头来，环顾四周，“这里就是天阙京畿了吗？”
“还没呢。这里只过了一道关，算是城郊。想进京城内，还有三五道关要走呢。”
司徒盈月手指有些僵硬，低下头来呢喃道：
“那个……师兄，抱歉。我家其实住在后两道关内。刚刚是担心你发病，故意说请你吃糖，想分散你注意力……”
“没事，慢慢走着就到了。”
“喂，要不要歇歇脚？”瘤子脸师兄回过头来，“又驮又拉，这驴子也累了。我找个地方给它喂点水草。”
众见统一，于是瘤子脸师兄就把驴牵到驿站去；麻子脸师兄去找客栈保管板车。其他的师兄师姐各自散了。
周若木一个人走在路上，司徒盈月“哒哒”地跑上来，跟在他边上。
“你不去自己逛逛吗？”他问。
“我……我跟着师兄你就好了。”司徒盈月浅浅地笑了一下，“还没到赶集的时候，这里挺冷清。没什么好逛的。”
虽然她说是这么说，可周若木明白。她是担心自己这个师兄又发“疯病”。
“师兄，你是怎么让那坏人把东西都给你的？”司徒盈月好奇地问道，“难道你真会看相吗？”
“我胡诌的。”周若木一想起来就发笑，“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信的事情，所以忠言才逆耳——”
忽然，他远远地眺见了两个眼熟的人，迈开脚大步走过去。
“师兄，慢些！”
司徒盈月以为周若木又癫了，吓得赶紧一路小跑，这才跟上周若木。
他来找的，就是刚刚被兵痞打劫的挑货郎爷俩。
“虎儿，别哭了。这还没到赶集的时候，想买糖得再往里边走些。”老人家打开货柜，拿出一沓的米纸来。
这米纸就是把锅翻过来烧热，用米浆浇在上面炙烤成型，再揭下来做成的，一般用作糖衣。
“吃个米纸吧，甜丝丝的。爷爷平常不让你吃，留着得卖钱……现在吃一两张不碍事。吃了，就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干枯的手指蘸了张米纸，送入孙子的口中。随着米纸在口中含化，爷孙俩都笑了起来。
“老人家。”周若木上前一步。
“啊！客人，要买什么？”老货郎赶紧转身，把米纸藏起来——给客人看见他们吃自己卖的东西不太好，难免有缺斤少两的嫌疑。
“来给你还东西。”周若木拿出从兵痞那里骗回来的货物，“这些，都是你的吧？”
老货郎身子猛地一颤，枯皱的手悬在半空，浑浊眼珠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眶。喉头滚出几声破碎的“嗬嗬”声。
“虎儿！”终于，他悲戚地大喊了一声，泪水夺眶而出，就这么跪了下来：“给恩人磕头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