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既见吾来，为何不跪？
阴风呼啸的荒原上，三道身影如鬼魅般掠过。
掌旗使陈骁布满老茧的手掌紧扣杨洛后颈。
他每次足尖点地都会在半空上圈圈火焰涟漪。
杨洛能清晰感受到掌旗使体内翻涌的煞气。
——这是砍头匠传承特有的血腥气，此刻正化作赤红薄雾笼罩两人周身。
“呕...”
杨洛强忍胃部翻涌，视线里不断倒退的残垣断壁已连成模糊的灰线。
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被黄皮子附体的经历，当时五脏六腑也像现在这般拧作一团。
走马仙的体质终究比不得这些专修杀伐的传承，他自嘲地扯动嘴角。
却在下一秒被重重甩在地上。
“咋了？掌旗使大人。”杨洛连忙爬起。
当他撑着膝盖抬头时，发现掌旗使与他的贵客，都死死盯着东南方向。
邋遢汉子油腻的袖口抹过嘴角：“老陈，前边是哪路高人？”
“不知，但很强。”陈骁言简意赅。
他话音未落，漆黑的天幕突然裂开金色创口。
杨洛本能地抬手遮挡，却见那道金光竟如实质般搅动着云层，方圆百里的灰烬被气浪卷成螺旋。
他耳膜嗡嗡作响，恍惚间似乎听到无数厉鬼的尖啸，又像是某种古老编钟的余韵。
“不是香火愿力。”
陈骁的煞气自动结成屏障，将三人笼罩其中。
他腰间的断头刀正在鞘中震颤，刀柄处浸透血渍的麻绳无风自动：“那人至少是四阶涅槃境。”
邋遢汉子摇头：“不止，三年前湘西尸王出世，龙虎山那位出手也不过如此。”
杨洛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当然记得镇魂司的典籍记载：
自灰烬降临后，不仅各种民俗显世，一些人也发生了异变。
这种异变被称为，——灵魂升华。
自此以后人族主修魂魄，由三教九流各行各业练出奇门，以此对抗鬼物。
可以赊命的赊刀人；能请大仙降临加持己身的走马仙；擅长镇压邪变的殓夫...
人们推测魂魄应该是可以蜕变六次的，又称为登天六阶。
每跨出一境，会根据修行方式区别，衍生出不同的能力。
魂魄也更加稳固，不怕厉鬼侵扰。
这六阶分别是：
破茧境，脱胎境；
浴火境，涅槃境；
羽化境，登仙境。
而掌旗使他们口中的张天师，就是位羽化境的强者！
三年前张天师借雷部三十六将之力，将湘西千里焦土化为雷池。
那种层次的威能，此刻正在二十里外重演？？？
杨洛只觉不可思议。
而这时，第二道金光破云，漫天灰烬被染成金色，哪怕隔着很远也可以看清。
也将他的所有怀疑给击成粉碎！
杨洛突然捂住心口，走马仙特有的通灵感应在疯狂示警。
他看见陈骁的断头刀出鞘半寸，暗红刀身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罪字纹；
而邋遢汉子的银针已经全部没入地下，正在编织某种庞大的禁制，似在抵抗远处的威压。
“小子，仔细看好了。”
邋遢汉子突然转头，眼中跳动着奇异金芒：“这种层次的魂魄威压，你这辈子可能就见这么一回。”
杨洛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在扭曲。
不是月光造成的错觉，而是某种更高位格的存在正在改写现实规则。
浑浊的月轮此刻清晰得可怕。
他注意到月光洒落的轨迹正在改变，就像有双无形的手在拨动光的琴弦。
“不是香火，不是请神...”陈骁的刀终于完全出鞘，在身前形成一个保护屏障：“那位前辈是在强行逆转阴阳。”
邋遢汉子的缝尸线突然绷断三根。
他闷哼着喷出口黑血，却笑得愈发癫狂：“老陈！你们古槐郡藏着真龙啊！”
杨洛突然跪倒在地，并非威压所致，而是走马仙的护体仙家正在哀鸣。
他清晰感受到方圆百里的精怪都在朝金光方向叩拜，就像朝圣者遇见显圣的神祇。
......
......
与此同时。
河畔树林。
白屿悬空立于天地之间。
他头顶的浊月泛着暗红色光晕，脚下两道裂谷如同被巨斧劈开，漆黑裂隙中隐约传来呜咽风声。
他垂目看着自己布满裂纹的躯体，蛛网状的裂痕从脖颈蔓延至指尖，这是强行承载超越极限力量的反噬。
但此刻体内奔涌的能量如江河决堤，让这些伤痕刚出现就被强行修复。
“轰隆——”
山崖间突然传来碎石滚落声，青灰色的鬼爪扒住岩壁，指节扭曲的红衣老太婆从深渊爬出。
她干瘪的皮肤上还残留着焦黑刀痕，浑浊眼窝里淌着血泪——这正是先前被斩碎红衣的女鬼。
这只厉鬼已经从最开始的女童，进化成了老太婆。
白屿刻意应了她的鬼墟规则，用刀气削去她的怨气伪装，迫使她现出厉鬼真身。
此刻老太婆周身阴气如墨，已然达到鬼墟可以升华的顶尖形态。
“嗬嗬！”
女鬼喉间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嘶吼，却在触及白屿目光时骤然噤声。
那双金瞳流转着不属于人类的神性威压，让她本能地蜷缩后退。
“既见吾来，为何不跪？”
白屿扬起横刀，刀身震颤间迸发出刺目银芒，方圆十丈的灰烬被气浪掀成漩涡。
之前两刀只是发泄。
所以这一击他不再收敛，刀光如坠地流星轰然斩落。
以绝对强大的实力，无视鬼墟规则！
天地在刹那间亮如正午，老太婆枯槁的身躯在强光中扭曲崩解，根本不能反抗半分。
待光芒散尽，原本的裂谷已延伸成百丈鸿沟，焦土断面泛着熔岩般的暗红。
夜风卷过空荡的战场，再没有阴气重新凝聚，
——规则类鬼墟终究敌不过绝对力量的碾压。
白屿摊开掌心，裂纹间浮现的碧绿瞳孔微微转动。
借着异瞳，他看见自己面容未改，眼窝里却盛着鎏金般的神性光芒。
某种陌生的记忆碎片在识海中翻涌，像是来自遥远时空的投影。
他正要深入探查时，四肢突然如灌铅般沉重，透支的躯体再难承受外来力量。
浊月隐入云层，失去支撑的身躯坠向裂谷深处。
在意识消散前，他听见水面破碎的声响，冰冷液体漫过龟裂的皮肤，将那些不属于现世的秘密暂时封存于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