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风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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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烈火试真金

夜,深沉得如墨一般,太极宫檐角的铜铃在瑟瑟夜风中发出清脆的叮咚声,那声音悠悠地飘荡在寂静的宫墙之上,仿佛是历史的低语,又似在诉说着这宫中不为人知的秘密。李逸独自一人坐在屋内,双眼直直地盯着案头那支染血的狼牙箭,摇曳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在墙壁上投下诡异的轮廓,就像他此刻那波澜起伏、难以平静的心绪。

裴十二身着甲胄,单膝跪在阶下,甲胄上还沾着夜里的寒露,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点点微光。他的神色略显凝重,声音低沉地说道:“刺客尸首已送大理寺,但……”

“但查不出身份?”李逸接过话茬,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箭簇上古怪的螺旋纹,那纹路像是来自遥远异域的神秘符号,透着丝丝寒意。他微微皱眉,语气笃定地说,“这是突厥王庭铁匠独有的淬火纹,整个长安城里,又能有几人有这般技艺去仿制?”

就在这时,烛花突然“啪”的一声爆开,那脆响在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突兀,惊得裴十二下意识地抬起头。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发现,这位平日里素来温润如玉、温和谦逊的皇子,此刻眼里跳动着如狼一般的幽光,那光芒中满是坚毅与决然,仿佛在向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宣告,他绝不退缩。

当晨雾还未完全散去,整个皇宫还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时,武曌已经身姿挺拔地站在了尚仪局的门廊下。她身姿婀娜,一袭淡色宫装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宛如一朵盛开在薄雾中的青莲。她的指尖轻轻勾着那枚羊脂玉坠,举在眼前,静静地看着它在曦光的映照下流转出诡谲的血丝纹。昨夜,裴十二带回的狼牙箭上的符文,竟与这玉坠上的符文同出一源,这让她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也隐隐察觉到了背后隐藏着的巨大阴谋。

“武才人好兴致。”一道尖锐又带着几分傲慢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韦贵妃的步辇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阶前,她那镶着宝石的护甲轻轻掀起纱帘,露出一张妆容精致却又透着威严的脸。“本宫丢了个鎏金香囊,听说最后见它的是你房里的小宫女?”

武曌闻言,心中一紧,但脸上却立刻露出了温婉的笑容,优雅地屈膝行礼。就在这一瞬间,那枚羊脂玉坠顺着她的动作悄然滑入了袖袋之中。她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三日前的场景,这个香囊分明是韦贵妃亲手赏给了新得宠的刘美人,如今却故意来诬陷自己的宫女,其居心叵测,昭然若揭。

“妾身这就唤人彻查……”武曌不卑不亢地说道。

“不必了。”韦贵妃的鎏金护甲突然如钳子一般扣住了她的下颌,那冰冷的触感让武曌心中涌起一股厌恶。“本宫亲自查。”

当侍卫们气势汹汹地冲入耳房时,武曌眼尖,瞥见墙角闪过一抹鹅黄衣角,她心中一凛,认出那是张才人的贴身婢女。她心中瞬间明白了一切,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背后怕是有着复杂的势力纠葛。但她并没有慌乱,反而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清脆悦耳,在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娘娘,您凤体尊贵,何须为个玩物动怒?妾身昨夜倒是得了个稀罕物。”

说着,她缓缓从袖中捧出那枚羊脂玉坠。玉坠一出现,韦贵妃的瞳孔骤缩,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那上面狼首人身的图腾,正是其兄韦挺与突厥私贩战马的暗号,一旦被揭露,后果不堪设想。

“此物……从何而来?”韦贵妃的声音微微颤抖,护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一道道苍白的痕迹。

“家父旧部从西域带回的小玩意。”武曌笑得一脸纯良,就像春日里盛开的花朵般无害,“娘娘若喜欢……”

“不必!”韦贵妃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尖锐得有些刺耳,步辇也仓皇转向,“今日之事,就此作罢。”看着韦贵妃离去的背影,武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御史台的库房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霉味,仿佛是岁月沉淀下来的腐朽气息。李逸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翻开最后一本泛黄的账册,纸张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脆弱不堪,轻轻一碰就发出“簌簌”的声响。一只蜘蛛从“贞观元年幽州军饷”的字样上惊慌逃窜,仿佛也被这尘封已久的秘密所惊扰。忽然,一行用朱砂批注的字迹刺入了李逸的眼帘:“三月廿七,购辽东人参三百斤,实收三十。”

“这是当年侯君集督办的军需。”魏征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的拐杖重重地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是历史的警钟。他的手指点在那数字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你可知那二百七十斤人参去了何处?”

窗外,惊雷突然炸响,那声响震得窗户都微微颤抖。李逸看着老臣那沟壑纵横的脸,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犹豫着开口:“莫非……”

“都变成了东宫六率的铠甲。”魏征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比那雷声更让人震惊,仿佛一道闪电划破了黑暗的夜空,“玄武门之变前夜,秦王亲卫突然多出三百副明光铠。”

暴雨如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李逸的指尖微微发冷,他心中清楚,这些陈年旧账若是被揭开,动摇的将是当今圣人的正统性,这是一个足以撼动整个大唐根基的秘密。

“治国如弈棋,殿下。”魏征枯枝般的手轻轻地按住他的肩头,那手掌虽干枯却充满了力量,“有时候,要让对方觉得你握着他的把柄,却又找不到把柄在哪。”

就在账册被抛入火盆的刹那,火焰瞬间吞噬了那泛黄的纸张,李逸忽然明白了,这场查账从来不是单纯地要找出罪证,而是要给门阀套上一个无形的枷锁,让他们有所忌惮。

鸿胪寺内,胡麻油灯彻夜未熄,昏黄的灯光在风中摇曳不定,将室内的气氛烘托得更加诡异。阿史那摩罗坐在桌前,手中的弯刀挑起一块烤羊腿,油星四溅,溅落在摊开的《大唐西域图》上。他一边咀嚼着羊肉,一边用手指着凉州地界,脸上带着一丝傲慢的神情:“可汗说,只要陛下归还此地,十万铁骑即刻退兵。”

“凉州乃太宗亲征所得!”鸿胪寺卿猛地拍案而起,脸上涨得通红,眼中满是愤怒与不甘,“岂容你们随意索要!”

“哦?”摩罗舔了舔刀刃,那动作充满了挑衅,“可我听说长安昨夜不太平,连皇子都差点被狼叼了去?”

就在这时,屏风后突然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那笑声充满了自信与从容:“草原的狼若是跑太远,当心被人剥了皮做褥子。”话音刚落,李逸从屏风后稳步转出,他身姿挺拔,腰间赫然佩着颉利可汗的金狼头腰带,那腰带在灯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威慑。这是昨夜裴十二从刺客身上剥下的战利品,此刻却成为了他震慑敌人的武器。

摩罗看到那腰带,手中的弯刀“当啷”一声落地,脸上露出了震惊与恐惧的神色。李逸俯身拾起弯刀,刀光映出他森然的笑意,那笑容中带着一丝狠厉:“特使可知,长安人怎么料理野狼?先敲断獠牙,再慢慢放血。”

夜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芭蕉叶,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一首轻柔的夜曲。武曌坐在床边,手中拿着药膏,动作轻柔地将药膏轻轻敷在李逸肩头的箭伤上。李逸的肌肉因为疼痛而骤然绷紧,武曌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故意加重了力道:“殿下在鸿胪寺的威风,倒是把韦贵妃气得不轻。”

“你如何知道……”李逸倒吸了一口冷气,眼中满是疑惑。

“张才人的婢女今早投了太液池。”武曌蘸着药膏在伤口周围画着圈,语气平淡地说道,“她袖子里藏着韦氏商队的驼铃,铃铛内侧刻着突厥文字。”

两人突然同时沉默,屋内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偶尔的烛花爆响声。纱灯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影子相互交织,恍若交颈的鹤,画面显得静谧而又美好。

“武姑娘究竟想要什么?”李逸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

“我要这世上再无人能因我是女子,便教我跪着说话。”武曌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结痂的伤口,那动作带着一丝坚定与决绝,“殿下呢?”

惊雷再次劈开夜幕,耀眼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李逸望着窗外被暴雨摧折却仍顽强地指向苍穹的翠竹,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要这大唐的太阳,照在朱门,也照在寒户。”

就在这时,药碗忽然“啪”的一声跌碎在地上,那清脆的声响在屋内回荡。两人下意识地同时伸手去握住坠落的瓷片,血珠从他们的指尖滚落,交融在一起,像极了太极殿蟠龙柱上缠绕的朱砂漆,仿佛预示着他们将共同踏上一条充满挑战与未知的道路。

细雨如丝,轻柔地飘落,终南山在雨中泛起了青灰色的雾霭,宛如一幅朦胧的水墨画。李逸骑着一匹矫健的骏马,勒马站在悬崖边,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脚下蜿蜒如蛇的运粮队。运粮队的麻袋上印着“清河崔氏”的朱印,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晕开,那红色就像凝固的血,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殿下真要动手?”裴十二骑着马,紧跟在李逸身后,他的手紧紧地攥着缰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批粮是运往陇右道的军粮......”

“军粮?”李逸冷笑一声,那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与不屑,他猛地挥鞭,骏马嘶鸣,惊起了林中一群寒鸦。“你且看那车辙印——载满粟米的粮车,岂会只留半寸浅痕?”

随着李逸一声令下,刀光一闪,划破了麻袋。刹那间,黍米如金沙般倾泻而出,然而,在那金黄的黍米之间,赫然混着黢黑的铁块!裴十二看到这一幕,瞳孔骤缩,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他心中清楚,这是突厥人最缺的镔铁,这些镔铁若是落入突厥人手中,可铸弯刀万柄,后果不堪设想。

太极宫鼓楼传来辰时钟声,那悠扬的钟声在宫中回荡,仿佛在宣告着新一天的开始。武曌正坐在棋盘前,将一枚白玉棋子轻轻按在“天元”位,那动作优雅而从容。对面坐着的不是寻常嫔妃,而是太史令李淳风。棋盘边摊着《推背图》残卷,墨迹未干的卦象上爬满了蚯蚓般的古篆,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才人这手'镇神头',倒是像极了当年平阳公主破突厥的阵势。”李淳风轻轻拂去袖口香灰,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可惜杀气太重,恐损阴德。”

武曌捻起棋子对着晨光端详,那棋子内里竟有血丝般的纹路,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太史令可知,昨夜星孛犯紫微?”

李淳风执棋的手猛然顿住,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星孛犯紫微,这在星象学中可是极为罕见且寓意深刻的天象。

“《天官书》有载,星孛东出则女主昌。”武曌忽然翻腕将棋子投入香炉,玉石在香灰中裂出蛛网纹,那纹路就像她心中的宏图霸业,正在缓缓展开。“就像这枚棋子,太史令说它是凶兆,我偏要它裂出个新乾坤。”

就在铜炉青烟腾起的刹那,掖庭宫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武曌看着冲进来的羽林卫,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抹平裙裾的褶皱。她心中明白,崔明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了,这场宫廷斗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大理寺地牢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水腥气,那味道让人作呕。魏征拄着藤杖,缓缓走过刑架,凄厉的惨叫声像钝刀刮过耳膜,让人毛骨悚然。在最深处的牢房里,崔琰的獬豸冠歪在草堆上,昔日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户部尚书,此刻正抓着铁栅,声嘶力竭地嘶吼:“我要见陛下!你们这是构陷!”

“崔公稍安。”魏征示意狱卒打开牢门,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在这阴森的地牢里回荡。“老夫给你带了个故人。”

火光晃动间,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爬出。崔琰看到这个身影,咆哮声戛然而止,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这个人竟是他二十年前亲手沉入黄河的账房先生!

“贞观元年,幽州军饷;贞观三年,江南漕银......”魏征将账簿一页页扔在崔琰脸上,那账簿就像一把把利刃,刺向崔琰的心脏。“令郎今日劫了御史台囚车,可惜没算到囚车里坐着的,是当年给你做假账的刘算盘。”

崔琰突然癫狂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充满了绝望与不甘:“你以为凭这些就能扳倒崔氏?五姓七望的根基,比你魏征的骨头还硬!”

“谁说老夫要扳倒崔氏?”魏征俯身拾起獬豸冠,指尖轻轻抚过象征公正的独角,那动作仿佛在宣告着他对正义的执着追求。“明日朝会,崔公仍是户部尚书。只是从此往后,河北道的盐引......”他忽然将冠冕扣在账房先生头上,那动作充满了戏剧性,“得由这位'崔尚书'来批。”

戈壁的夜风裹着砂砾,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狠狠地拍打着城墙。李逸站在城墙上,嚼着薄荷叶提神,那清凉的味道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三天前,他星夜兼程赶到甘州,此刻,城下突厥大营的篝火连天,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就像大地裂开的伤口,触目惊心。

“禀殿下,按您的吩咐,三百头公牛角上都绑了火油囊。”校尉脸上的刀疤在火光中跳动,显得格外狰狞,“但末将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李逸将令箭抛进火盆,那令箭瞬间被火焰吞噬。“传令:三更做饭,五更击鼓。”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洒在大地上时,突厥人看到唐军城门轰然洞开。他们原本以为会看到铁甲洪流,然而,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数百头疯牛奔涌而出!牛尾上的火焰点燃了牛角上的油囊,顷刻间,整个战场化作了一条流动的火河,炽热的火焰照亮了天空。

“放箭!快放箭!”突厥将领惊恐地嘶吼着,然而,他的声音很快被牛嚎声淹没。箭雨纷纷落在火牛阵中,不但没有阻止疯牛的冲势,反而激起了它们更狂暴的攻击。待突厥阵型大乱,甘州城头突然竖起玄色龙旗,真正的唐军精骑从侧翼杀出,马蹄踏着《秦王破阵乐》的鼓点,如同一把利刃,直插突厥军的心脏。

日落时分,残阳如血,李逸站在插满狼头旗的焦土上,手中紧握着颉利可汗的金刀,那刀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他将金刀掷入篝火,那火焰瞬间将金刀吞噬,仿佛在宣告着这场胜利的辉煌。“传讯长安:甘州大捷,斩首八千。”

紫宸殿的蟠龙藻井下,灯火辉煌。武曌正在给太宗研磨朱砂,她的动作轻柔而优雅,腕间的金镶玉跳脱叮咚作响,那是今晨从韦贵妃妆奁中“飞”来的。昨夜,大理寺的囚车可是从韦家别院拉走了三车突厥皮货,这无疑是对韦贵妃势力的一次沉重打击。

“武才人觉得,甘州捷报该如何赏?”太宗忽然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在这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妾身听闻李逸殿下破敌用的是火牛阵。”武曌将蘸饱朱砂的笔恭敬地捧上,脸上带着一丝温婉的笑容,“当年田单复齐,燕惠王封他安平君。”

太宗笔锋悬在捷报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你的意思,朕该封王?”

“妾身只记得《史记》载,安平君最后被齐王猜忌,车裂而死。”武曌抬眸浅笑,眼中映出跃动的烛火,那眼神中透着一丝深意,“所以陛下该赏的,不是王爵。”

朱笔突然重重落下,在“李逸”二字上画了道赤虹:“拟旨:晋吴王,领安西大都护。”

武曌垂首应诺时,瞥见奏折缝隙间露出半片带血的狼皮——那正是她安插在突厥的暗桩昨日传回的密报。李逸永远不会知道,所谓“火牛阵“的计策,源头是她在深宫推演的沙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