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风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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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金阶血 龙鳞逆

破晓时分,雄浑的晨钟轰然撞响,那磅礴的声响仿若一把锐利的剑,直直地撞碎了承天门上空弥漫的薄雾。李逸迈着沉稳的步伐,踏上了丹墀,脚下是尚未清扫干净的霜花,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他忽然停下了脚步,眼前这条他已然走过千百遍的御道,今日却显得格外不同,蜿蜒曲折间,竟像是流淌着鲜血一般。原来,昨夜的那场暴雨异常猛烈,无情地冲开了地砖的缝隙,让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时渗入石髓的暗红,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世人眼前。

“殿下可知这红斑何来?”一道苍老却沉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逸回过头,只见魏征手持藤杖,缓缓走来,藤杖精准地点在了那血渍之上。“当年隐太子建成在此处呕了三升血。”魏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仿佛将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重新带回了众人的眼前。

李逸的目光紧紧盯着老臣被朝露打湿的袍角,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他开口问道:“魏公今日怎有闲情说古?”在他看来,魏征向来是个务实之人,今日这般谈及往事,必定另有深意。

“因为今日朝会,有人要给殿下看场新戏。”魏征的藤杖忽然指向太极殿的方向,那里隐隐约约传来了胡笳的声音,那声音悠扬却又透着一丝神秘,仿佛在召唤着一场未知的风暴。

转眼间,众人来到了麟德殿内。龟兹使团献上的胡旋女正在殿中翩翩起舞,她们身姿轻盈,飞旋起来如同火焰一般热烈。李逸的目光紧紧盯着领舞女子足间的金铃,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因为他发现,那铃铛的纹饰竟与韦贵妃妆奁中的波斯胭脂盒如出一辙!这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却让李逸敏锐地察觉到了背后隐藏的巨大阴谋。

鼓点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节奏越来越快,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前奏。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胡旋女突然高高跃起,向着御座腾空扑去。李逸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猛地踢翻案几,纵身扑了过去。然而,他只看到那女子的袖中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刺向太宗的咽喉!

“护驾!”李逸大声呼喊,声音在殿内回荡。

就在匕首即将刺中太宗的关键时刻,武曌眼疾手快,迅速抛出手中的葡萄玉盘。玉盘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撞偏了匕首。羽林卫见状,如潮水般一拥而上。而此时,那胡旋女却诡异一笑,紧接着,七窍中涌出黑血,瞬间气绝身亡。李逸快步上前,掰开她僵直的手指,只见掌心赫然烙着突厥狼纹,这一发现让在场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也让这场刺杀的背后势力逐渐浮出水面。

“陛下受惊了。”崔琰突然从群臣中出列,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老臣以为,当彻查鸿胪寺......”他的话语看似合理,但李逸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欲盖弥彰的味道。

“是该查。”太宗神色冷峻,缓缓拂去衣襟上的酒渍,目光如炬,“就从三日前,崔卿家宴请龟兹使臣查起。”太宗的话语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崔琰的心头,让他不禁踉跄后退。李逸这才注意到,崔琰腰间的蹀躞带上竟缀着同样的金铃,这无疑是将他与这场刺杀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当羽林卫冲上前,按住崔琰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哭喊。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崔明浑身是血地爬进大殿,大声呼喊:“父亲!我们的商队被劫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就紧张的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酉时,掖庭宫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甜香,仿佛是来自异域的神秘气息。武曌手持银簪,轻轻地拨弄着炭盆里的残渣。这是从胡旋女尸身上搜出的香粉,奇怪的是,这香粉遇热竟泛起靛蓝火焰,散发出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诡异气息。

“才人!张美人殁了!”一名宫女慌慌张张地跌撞而来,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武曌闻言,心中一紧,立刻快步赶到偏殿。只见张美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妆容艳丽如生,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然而,她枕边的胭脂盒却空空如也,正是三日前韦贵妃“赏赐”的那盒。武曌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她敏锐地察觉到,这绝非一场简单的死亡事件。

“传太医署所有人。”武曌迅速做出安排,随后,她突然伸手撕开了张美人的袖口。只见内侧赫然缝着半张羊皮卷,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突厥文。当她借着烛火看清上面的内容时,脸色骤变,毫不犹豫地将羊皮卷掷入炭盆。就在火舌吞没“凉州布防图”字样的刹那,韦贵妃的鸾驾已到宫门外。武曌转身,不紧不慢地摘下博古架上的鎏金鸟笼。笼中那只总是学舌“陛下万福”的鹦鹉,此刻正机械地重复着:“丑时三刻......丑时三刻......”这一声声重复,仿佛是在诉说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让整个掖庭宫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戌时,国子监的值房里,灯光昏黄而黯淡,案头的油灯忽明忽暗,映得墙上的人影如鬼魅一般摇曳不定。马周静静地坐在桌前,手中紧紧握着新拟的《科举改制疏》,仿佛那是他的命根子一般,将其按在心口。突然,一阵破窗声打破了寂静,三个蒙面人手持利刃,气势汹汹地逼近。

“马学士好定力。”为首的蒙面人冷冷地说道,“交出奏疏,给你全尸。”声音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胁。

马周心中一惊,但他很快镇定下来。他深知这份奏疏关乎重大,绝不能落入敌人之手。突然,他猛地掀翻案几,墨汁如黑色的洪流一般泼向刺客的面门。趁他们目盲之际,他迅速抓起砚台,砸向书架上的机关——这是李逸昨日才教他的保命之法。暗门迅速闭合,将马周与刺客隔绝开来。在暗门闭合的瞬间,他听见刺客愤怒的咒骂:“清河崔氏要你三更死......”这一句话,让马周明白了背后的主使,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守护奏疏的决心。

五更天,当马周从暗道艰难地爬进吴王府时,他的手中除了染血的奏疏,还有半块崔氏私铸的“开元通宝”母钱。这半块母钱,无疑是崔氏违法乱纪的铁证,也为李逸等人揭开背后阴谋提供了关键线索。

子夜,凌烟阁内一片寂静,只有魏征那沉稳的脚步声在阁内回荡。他正站在李靖的画像前,手中拿着一块布,仔细地擦拭着画像。突然,画像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吱”声,竟然缓缓裂开,露出了一个隐藏在其后的暗格。暗格中放着一封密函,魏征伸手取出密函,展开阅读。当他读到“凉州都督张公谨暴毙”时,脸色骤变,手中的藤杖重重地敲向地砖三下,那声音在寂静的凌烟阁内显得格外响亮。

瞬间,三个黑影从梁上如鬼魅般翻落,竟然是本该戍守边疆的斥候。他们单膝跪地,等待着魏征的命令。

“把这份名单送交凉州司马。”魏征将密函连同一袋金铤抛出,语气坚定地说道,“三日内,我要看到突厥大营的粮仓起火。”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决绝,仿佛在策划一场惊天动地的行动。

黑影迅速接过密函和金铤,转瞬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魏征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沉默片刻后,缓缓掀开地砖,取出一卷武德九年的起居注。泛黄的纸页上,赫然记载着玄武门之变当夜,有人看见魏征在东宫焚毁书信。这段记载,仿佛是一把钥匙,打开了那段被尘封已久的历史大门。

子时,甘露殿内弥漫着安息香的气息,那香气袅袅升腾,仿佛将整个宫殿都笼罩在了一层神秘的薄雾之中。太宗坐在案前,手中轻轻摩挲着一个鎏金匣,脸上的神情略显疲惫。忽然,檐角的铁马发出一阵叮咚乱响,打破了寂静。匣中的《氏族志》残页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簌簌颤动起来,竟然露出了夹层里泛黄的婚书——“武德六年,秦王世民聘荥阳郑氏女为侧妃”。

“陛下又梦到玄武门了?”武曌手捧着参汤,步伐轻盈地走进殿内,她的声音轻柔而温婉,手中捧着参汤的手稳如磐石。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婚书上的“郑”字,心中一动。她记得这个姓氏,三日前被满门抄斩的凉州司马,正是荥阳郑氏偏支。这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件事,在武曌的心中却隐隐地联系在了一起。

太宗突然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猛地扼住武曌的手腕,质问道:“你究竟是谁的人?”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和疑惑,仿佛在探寻一个隐藏已久的秘密。

参汤瞬间泼洒在《氏族志》上,墨汁迅速洇开,竟然呈现出一种妖异的红色,仿佛是鲜血在纸上蔓延。武曌看着郑氏名录被血水吞噬,脸上忽然莞尔一笑,那笑容如春日暖阳般温柔,轻声说道:“妾身是陛下的人啊。”说着,她缓缓解开衣带,露出肩头与李逸一模一样的箭疤。这道箭疤,仿佛是一个无声的证明,诉说着她与李逸之间不为人知的故事,也让太宗心中的疑虑稍稍减轻。

卯时,朱雀门尚未开启,厚重的城门紧闭,仿佛在守护着这座城市的秘密。李逸静静地立在瓮城箭楼下,他的身影在晨曦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挺拔。昨夜魏征送来的密函里夹着片龙鳞,这是去年秋猎时,他从刺客箭镞上刮下的突厥秘铁。这片秘铁,成为了他揭开阴谋的关键线索。

“殿下请看。”裴十二快步上前,用力撬开运冰车的夹层。瞬间,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众人定睛一看,寒气中赫然露出成捆的狼牙箭。箭杆上“将作监”的朱印尚新,在晨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醒目,然而,却又隐隐混着草原独有的羊膻味。这一发现,让众人都意识到,这背后必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突然,城头传来三声鹧鸪叫,那声音清脆而急促,仿佛是危险来临的信号。李逸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疾退三步。就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瞬间钉满了弩箭,箭头深深地插入地面,发出“噗噗”的声响。紧接着,十二名黑衣死士从天而降,他们手中的陌刀闪着幽蓝的光,那光芒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寒光。这是只有千牛卫才配用的淬毒兵刃,如今却被用来对付李逸,可见背后的势力是何等的嚣张和狠毒。

“留活口!”李逸大声呼喊,同时迅速抽出佩剑,格开劈向面门的刀锋。然而,令他震惊的是,这些死士们竟齐齐咬碎后槽牙,瞬间气绝身亡。裴十二见状,连忙掰开一具尸体的口腔,失声说道:“是掖庭宫的鹤顶红!”这一发现,让众人都陷入了沉思,掖庭宫为何会与这场刺杀有关?这背后的阴谋究竟有多深?

巳时,尚服局内一片寂静,安静得连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武曌正专注地将金丝嵌进凤目,她的眼神中透着一股专注和执着。突然,簪尖刺破了她的指尖,一滴血珠滚落,正好滚入凤凰尾羽。就在这一瞬间,整支簪子竟然裂成两截,露出了中空的簪身。从中掉出半枚鱼符,这一意外的发现,让武曌的心跳陡然加快。

“才人好巧思。”尚宫捧着新制的翟衣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微笑,“这双面绣的翟鸟,倒像要飞出衣裳似的。”她的话语打破了寂静,但武曌却无心回应,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半枚鱼符上。

武曌将鱼符浸入染缸,靛蓝汁液迅速包裹住鱼符,随着时间的推移,鎏金伪装渐渐褪去,露出了“左武卫”字样。她突然想起昨夜太液池畔,那个溺毙的千牛卫中郎将腰间,也悬着同样制式的鱼符。这一系列的线索,仿佛是一条条丝线,逐渐编织成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网。

“听闻吴王今晨在朱雀门遇袭。”尚宫为她整理披帛时,忽然压低声音,神色紧张地说道,“刺客用的陌刀,出自将作监右尚署。”这一消息,让武曌心中一震,她意识到,这场阴谋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

染缸中的鱼符突然浮起,武曌定睛一看,瞥见内侧细若蚊足的刻字:乙未,韦。这两个字,仿佛是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武曌的思绪,让她隐隐猜到了背后的主谋。

未时,国子监祭酒厅内香烟缭绕,烟雾袅袅升腾,仿佛将整个大厅都笼罩在了一层神秘的氛围之中。马周静静地看着龛位上新添的“先师王通”牌位,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突然,他猛地将手中的酒爵摔得粉碎,那清脆的碎裂声在大厅内回荡,打破了原本的寂静。

“马学士慎行!”助教见状,连忙上前阻拦,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崔祭酒最忌人动他排的香案......”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龛位便轰然倒塌。藏在底座下的密匣滚了出来,露出半卷《氏族志》残稿。马周定睛一看,被朱笔圈出的“太原王氏”旁,赫然批注着“宜诛”!这一发现,让马周心中一紧,他意识到,这背后隐藏着一场针对世家大族的巨大阴谋。

门外突然传来甲胄声,显然是追兵来了。马周来不及多想,踹开后窗,抱着密匣跃入荷塘。冰冷的池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凭借着李逸教给他的闭气法,艰难地将密匣绑在石上,沉入淤泥之中。当他浮出水面的刹那,他看见对岸柳荫下,崔明正在擦拭剑上的血迹。这一幕,让马周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奈,也让他更加坚定了揭开真相的决心。

戌时,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地面上,然而,却浇不灭那冲天的火光。李逸心急如焚,冲进凌烟阁时,只见魏征正静静地伫立在焚烧的画像前。长孙无忌的面容在火中扭曲,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冤屈,画像背后密密麻麻的账目也逐渐显露出来。

“御史台三十年陈案,今夜付之一炬。”魏征手持藤杖,缓缓地拨弄着灰烬,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带着无尽的感慨,“殿下可知老臣在烧什么?”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神秘,仿佛在等待着李逸的回答。

李逸快步上前,一脚踩住一片未燃尽的纸页,上面“东宫六率”的墨迹正在卷曲,仿佛即将被火焰吞噬。他抬起头,看着魏征,缓缓说道:“烧的是陛下的心病。”在他看来,这些账目必定与玄武门之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是太宗心中难以言说的痛。

老臣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震落了梁上的积灰,仿佛要将心中的压抑全部释放出来。“不,老臣烧的是自己的退路。”他缓缓掀开袍襟,露出腰间深可见骨的刀伤,那伤口触目惊心,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残酷的历史,“就像这伤,是武德九年七月三日,隐太子所赐。”魏征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悲壮,也让李逸对他有了更深的认识。

暴雨裹着火灰,疯狂地扑进高阁,将二十四功臣像染成了斑驳的鬼影。李逸望着这一切,心中突然明白,这座凌烟阁从来不是一座丰碑,而是魏征精心打造的囚笼,囚禁着无数的秘密和历史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