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章 怡红妖现
夜色渐深。
榆木巷的小院安静下来。
柳疏影,收拾完碗筷完后,提着茶壶站在厅堂门口。
她望着,厢房窗上,屋内烛火把萧书玉的执扇的剪影,时而静立,时而踱步,仿佛在犹豫什么,都映在窗户纸上。
她低头看了看掌心处。
方才,拾起的银针还攥在手里,针尖微微发亮,像是凝结的泪。
柳疏影,轻轻叩响厢房门。
“伯父,我煮了安神茶。”她声音很轻。
门“吱呀”一声开了。
萧玉书,站在门内,折扇半开,遮住了半边脸,只露出一双微红的眼睛。
他袖口有些湿,像是刚擦过什么。
“是疏影呀,”他嗓音微哑,扇面缓缓放下,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进来吧。”
屋内陈设简单,唯独桌上摊开了一幅泛黄的画卷。
画中女子杏眼含笑,眉目与柳疏影,有七分相似。
柳疏影,手指一颤,茶盏差点脱手。
“伯父,画中女子是我娘,你怎么会有我娘的画相?”她声音发抖。
萧玉书没回答,只是轻轻抚过画卷边缘,指尖在女子眼角那颗朱砂痣上停留。
沉默许久,萧玉书终于开口。
“二十年前,我奉命追查一桩案件。但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刚好你娘,但时生下你还没多久,我不得不将你们母女送到你外公家里。”
柳疏影,攥紧了衣角,指节发白。
“后来呢?”
听了女儿的问话,萧玉书闭了闭眼,“后来,你娘,托人送了封信给我,说镇上出现了诡异事件,怕出现不好的状况,叫我赶紧回来。”说完,他苦笑一声。
“当我赶到你外公家时,看到的只是柳家院内已经人去楼空,后来我四处寻你娘俩,打听整整十几年,还是了无音讯,要不是见到故人儿子,也不会寻得到你。”
柳疏影,怔怔望着他,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原来,她不是被抛弃的,爹爹一直在找她。
萧玉书,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递给她。
“疏影,这是爹和你娘年轻时的定情信物,你看。”
柳疏影,接过玉佩,指尖触到上面熟悉的纹路,竟然和娘临终前塞给她的那块一模一样。
她突然跪了下去,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肩膀颤抖。
“爹爹…”
这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是一记重锤,砸在萧玉书心上。
他猛地弯腰,一把扶起她,手掌颤抖得几乎托不住她的手臂。
“疏影,我的女儿…”
窗外,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已是戌时。
夜色渐沉。
榆木巷的灯火一盏盏熄灭。
唯有镇幽司大门前的火把仍在风中摇曳。
沈既白,按刀而立,身后十名队员已列队等候。
“小旗,今夜巡防路线?”林小满,搓着手,眼珠子滴溜溜转,活像只夜行的狸猫。
“东城街、西城街,最后绕回镇幽司。”沈既白,目光扫过众人,“记住,发现异常立刻发信号,不要单独行动。”
众人齐声应诺,脚步声在青石板上踏出整齐的节奏。
长街寂寂,唯有几家酒肆和妓院还亮着灯火。醉汉摇摇晃晃地撞出店门,嘴里含糊不清地哼着小调;乞丐蜷缩在墙角,破碗里零星躺着几枚铜钱。
沈既白,微微松了口气。
“东城倒是安静。”钱福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笑眯眯道,“比上个月那场乱子强多了。”
张铁山,嗤笑一声:“穷鬼们闹腾不起,自然安静。”
沈既白皱眉,正欲训斥,忽见街角暗处一道佝偻身影闪过,速度极快,几乎融进夜色。
“谁?!”韩七的刀已出鞘半寸。
那身影一顿,随即消失在巷尾。
“可能是夜猫子。”林小满,挠挠头。
沈既白,盯着巷口,心中隐隐不安,却未多言,只沉声道:“继续巡查。”
转过街角,景象骤然一变。
西城街,府邸灯火通明,朱门高墙内丝竹声声,偶有贵妇人的娇笑随风飘来。
青石板路干净得能照出人影,连乞丐的影子都见不着。
“啧,这才是人过的日子。”林小满咂舌,眼睛黏在一座雕梁画栋的府邸上挪不开。
沈既白,目光扫过街道,忽觉几道视线黏在自己身上,顺着视线看去,只见是那些逛街的贵女们一直盯着他看。
“沈小旗,你可真是招蜂引蝶。”燕霜抱臂冷笑,箭囊里的银翎箭“铮”地轻响,似在警告。
沈既白,无奈,连忙收回目光,加快脚步,直到街角一处茶摊才停下。
“歇会儿,喝口茶。”他丢下几枚铜钱,茶摊老汉连忙端上热茶。
众人围坐,茶香氤氲间,沈既白,目光仍警惕地扫视四周。
众人喝完茶水,准备离开时,不远处楼阁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声。
“死人了!死人了!”
沈既白,猛地起身,茶碗“啪”地翻倒,茶水泼了一地。
“走!”众人疾奔而去。
此时,怡红院门前已乱作一团。
浓妆艳抹的姑娘们挤在门口,脸色惨白。
老鸨,瘫坐在台阶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镇幽司办案!”沈既白,厉喝一声,人群瞬间安静。
他迅速下令:“雷烈、张铁山守住前后门;韩七、燕霜盯紧二楼窗口;其余人守住门口,疏散靠近的人群,不许放走屋内任何一人!”
老鸨见了他,如见救星,扑上来哭嚎:“官爷!二楼包厢死了人!血……全是血!”
沈既白冷声问:“谁第一个发现的?”
老鸨,颤巍巍指向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衣衫单薄,缩成一团,浑身发抖。
沈既白蹲下身,声音放柔:“别怕,哥哥是来抓坏人的。”
小姑娘抬头,圆溜溜的眼睛里盛满惊恐,却在看清他的脸时怔了怔。
“能告诉哥哥,你看到了什么吗?”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嗓音细如蚊呐:“我只记得,那位客人是傍晚来的,叫了好多姐姐陪他…后来不知为何,他发脾气,把姐姐们都赶出来了…”
她咽了咽口水,继续道:“再后来,我送酒上去时,听到里面‘砰砰’乱响,像是砸东西,过了几个时辰后,路过二楼包厢时,我…看厢房很安静,就敲门,见没人回应,就推门一看,他…他就躺床上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沈既白,眸光一沉,起身对身后二人道:“莫三、柳青,随我上楼。”
沈既白,抬手示意,莫三与柳青守住包厢雕花门扉,自己侧身闪入屋内。
他推开,包厢门的刹那,浓烈的胭脂香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熏得眉心一跳。
沈既白,这时才环视了屋内。朱漆屏风歪斜倒地,碎瓷片与酒液在地毯上洇出深色痕迹,他靴尖轻挑开一片青瓷,露出的织金牡丹纹已被血浆染透。
“三种胭脂。”他鼻翼微动,“茉莉、蔷薇,还有……”指尖抹过窗棂处一抹淡红,凑近嗅了嗅,“……白梅香。”
沈既白,突然蹲身,从窗栓凹槽处,拈起一根白色毛发,在烛火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沈既白,走近拾起,两指搓捻,毛发竟渗出丝缕寒气,“太凉了。”低语完,他拾起脚边,最大的一片残骸,青釉开片处残留着几道抓痕,釉色剥落处露出胎土上深深的沟壑。
“五指。”他比对着自己手掌,“但爪间距比人类宽两分……”
检查完后,他这才,走向床榻上的尸体。
床榻上,锦被翻卷如浪,死者大敞的衣襟下,心口处赫然是个碗口大的血窟窿。断裂的肋骨白森森支棱着,胸腔内空空如也。
沈既白,环首刀出鞘三寸,刀背抵住尸体后腰缓缓发力。尸身翻转时,床褥吸饱的血浆发出“咕唧”声响。五道爪痕自肩胛贯穿至腰椎,皮肉翻卷处凝着冰晶般的霜粒。
“犬科动物的抓痕……”刀尖挑起伤口处几缕白毛,“但犬齿间距不对。”
他忽然,用刀鞘拨开死者右手,指甲缝里嵌着几丝银白纤维,在烛火下微微发亮。
“柳青。”
沈既白头,也不回地唤道。
“叫老鸨,安排间干净厢房,今晚伺候过死人的姑娘,一个不许少叫她们过来,我有话需要询问。”
“是,小旗”应完,柳青就找老鸨去了。
不久后,新辟的雅间熏着檀香。
沈既白,指节叩击紫檀桌面,茶汤在盏中荡出涟漪。
珠帘响动时,七八个绮罗女子鱼贯而入,众人见到沈既白的英俊脸后,都不需要他的询问就个个的自觉说道;
“见过大人”众女回声道
“奴家春桃,年方二八”
“官爷唤我杏儿就好……”
“妾身……”
莺声燕语中,沈既白,不经意的瞄向,最末的女子,见她垂首而立,倒不像与其他的女子一样。
“嗯哼。好了大家先安静,听我说,现在需要大家要配合我,不然一会,搞不好你们要进入大牢几天…”话音未落,当他说道要进入大牢时,她们早就安静了下来。随即他紧接着说道;“…所以你们要好好配合我知道了吗?”
“是是官爷”
看到众人老实后,随即,沈既白,目光扫过众人身上每一处,突然凝在那末尾女子绣鞋尖,竟然有米粒大的血渍,若非他眼力过人,几乎要与茜色绣线融为一体。
“都退下吧。”
他突然起身,玄色披风扫翻茶盏。姑娘们惊呼着躲避时。
他分明看见那女子指尖一缩,甲缝里闪过丝缕暗红。
待房门闭合,沈既白,附在莫三耳边低语几句。不过半盏茶功夫,楼下突然传来雷烈炸雷般的嗓门:
“凶手,已经在南巷口拿获!诸位明日到镇幽司录个口供便是!”
众人听完镇幽司的宣告,先是一静,继而哗然。
“凶手抓到了?”
“这么快?”
低语声如涟漪般荡开,人群三三两两散去,只余下几个胆大的还踮着脚张望。
雷烈,铜铃般的眼珠一瞪,那几个看热闹的顿时缩了脖子,灰溜溜钻进了夜色里。
沈既白与十名队员交换了个眼神。
韩七,抱刀退至楼侧阴影处,身形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燕霜,无声跃上对面茶楼飞檐,银翎箭已扣在弦上。
林小满,猴子似的蹿上槐树,借着枝叶掩住身形。
张铁山与雷烈一左一右堵死了巷口,乌金锤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莫三,贴着墙根潜至后窗,指间三枚透骨钉蓄势待发。
柳青双,剑出鞘寸许,剑穗垂在雕花窗棂边纹丝不动。
钱福笑,眯眯摇着算盘,铜珠碰撞声。
陆无影,面无表情的消失在原地,已经出现在怡红院屋顶上。
楼下大堂,老鸨正攥着帕子来回踱步,金镶玉的戒指在烛火下明明灭灭。沈既白抬手一招,她立刻提着裙摆小跑过来,满头珠翠叮当作响。
“官爷有何吩……”
话未说完,沈既白,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老鸨脸上的脂粉“簌簌”抖落,血色从厚厚的铅粉下褪尽,嘴唇哆嗦得像风中的枯叶。
“妖……妖怪?!”她喉咙里挤出气音,染着蔻丹的指甲死死掐进掌心,“如烟她……她这一个月都……”
突然打了个寒颤,想起那姑娘总爱在子时对月梳头,铜镜里映出的脸,似乎比常人白了三分……
“照办就是。”沈既白声音沉静,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刀柄,“不会牵连到你。”
老鸨,踉踉跄跄退开,绣鞋在青砖上绊了好几下。她强撑着挺直腰杆,用帕子掩着嘴唤来龟奴,声音却止不住地发飘:
“你去……去把姑娘们一个一个都带到后巷,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她门要问起,就说……就说,官爷要单独问话,记住了,不要让如烟发现知道了吗?……”
“是。”龟奴领命而去。
不多时,厢房门“吱呀”开合,绫罗窸窣声伴着脂粉香飘向偏门。有个穿杏红衫子的姑娘突然腿软,扶着廊柱颤声问:
“妈妈当真……当真是如烟姐姐?”
老鸨,僵硬地点头,珍珠步摇撞在颊边,像在打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