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石洞喘息
冰冷的碎石片从陆沉颤抖的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轻微的脆响。那声音，在死寂的小巷里，却如同惊雷。
王癞子瘫坐在墙根，裤裆一片湿热的狼藉，浓重的尿骚味混杂着浓烈的血腥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他瞪大的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被吓破胆的恐惧，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连呼吸都停滞了。他带来的另外两个混混，早已在陆沉那如同地狱恶鬼般的眼神和同伴倒毙的惨状下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巷子深处，只留下几串凌乱仓惶的脚印。
陆沉站在原地，浑身浴血。左肩传来钻心刺骨的剧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断裂的筋骨，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脱力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胸口紧贴的破碗传来一丝冰冷的触感，勉强维系着他最后一丝清醒。
他看了一眼地上还在微微抽搐、血泊越扩越大的混混尸体，又看了一眼屎尿齐流、彻底吓傻的王癞子。杀意如同冰冷的火焰在眼底燃烧，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在这里停留！
血腥味很快就会引来野狗，甚至城卫军！一旦被发现，他必死无疑！
“嗬…嗬…”陆沉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他不再看王癞子，猛地转身，拖着如同灌满铅、剧痛钻心的左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跌跌撞撞地冲进小巷更深处，朝着城外荒山的方向亡命奔逃。
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左肩的剧痛让他半边身体几乎麻木，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烈。寒风刮在脸上，如同冰刀，却无法冷却他体内因搏杀和恐惧而沸腾的血液。身后，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有王癞子怨毒的诅咒，有孙阎王阴鸷的目光，更有那青袍修士冰冷无情的眸子！
他不敢停，不能停！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边缘摇摇欲坠，全凭一股求生的本能和胸中那口不散的戾气在支撑。跌倒了，就用还能动的右手撑地爬起来，继续跑！再跌倒，再爬起！冰冷的泥泞沾满全身，混合着伤口流出的鲜血，让他看起来如同一个从地狱血池里爬出的泥偶。
终于，熟悉的荒山轮廓在昏沉的暮色中出现。他凭着记忆，跌跌撞撞地扑向那个废弃的采石坑，一头扎进那个狭窄、冰冷、散发着土腥味的石洞！
“砰！”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他靠着石壁滑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味，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刺得生疼。
安全了……暂时。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排山倒海般的剧痛和虚弱感瞬间将他吞噬。左肩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稍微一动就牵扯得撕心裂肺，骨头肯定断了。身上被青岗岩棱角划破的大小伤口，在汗水和泥污的浸泡下，也开始发出阵阵刺痛。更糟糕的是失血带来的寒冷，如同跗骨之蛆，从骨髓深处透出来，让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他哆嗦着，用还能动的右手，艰难地从怀中摸索出那个救命的破碗，还有贴身藏着的劣质疗伤丹和最后两块下品灵石。丹药只剩下最后一颗，灵石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
看着手中的丹药，陆沉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这是最后的保命之物。但他现在的伤势太重了，单靠身体硬抗，可能会死在这冰冷的石洞里。
他不再犹豫，将丹药塞入口中。依旧是那股辛辣苦涩的味道，霸道的药力再次在体内炸开。但这一次，他有了经验。他强忍着药力冲击带来的燥热和胀痛，立刻盘膝坐好（尽管左肩的剧痛让他这个动作异常艰难），拼命集中精神，引导着这股霸道的热流！
意念！引导！疗伤！
他将意念沉入左肩那剧痛撕裂之处，想象着药力化作温热的暖流，包裹住断裂的筋骨，修复着受损的血肉！同时，他尝试着运转起那刚刚诞生、还极其稚嫩的磐石劲！
这一次，感受完全不同！
经历了石场极限压榨下的突破，经历了生死搏杀中爆发的凶性，磐石劲仿佛经历了一次淬火，虽然微弱，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凝练和韧性！它不再仅仅是支撑重压的“劲”，更像是一种源自血肉深处、带着生命本能的“力”！
当陆沉用意念引导磐石劲配合着药力涌向伤口时，那股凝练的劲力仿佛有了灵性，主动地“包裹”住受伤的部位，如同形成了一层无形的、坚韧的“膜”，约束着狂暴的药力，让其更精准、更有效地作用于伤处！同时，这层“膜”本身也带着一种稳固、支撑的特性，极大地缓解了骨头错位带来的剧痛！
剧痛在药力和磐石劲的双重作用下，开始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麻痒和温热感。伤口流血的速度明显减缓。虽然过程依旧痛苦难熬，但效果比第一次服用丹药时好了数倍不止！
陆沉心中震撼！他没想到，磐石劲竟然还有辅助疗伤的功效！这无疑是意外之喜！
他不敢怠慢，一边引导药力疗伤，一边抓过一块下品灵石握在右手。精纯温和的灵气缓缓流入体内，补充着他几乎枯竭的体力，也滋养着他过度损耗的精神意念。
时间在黑暗中悄然流逝。洞外寒风呼啸，洞内只有陆沉粗重而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以及药力在体内奔流、磐石劲在筋骨间流转的细微嗡鸣。
不知过了多久，药力终于缓缓平息。陆沉缓缓睁开眼，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浑身虚汗，但眼神却明亮了许多。左肩的剧痛减轻了大半，虽然骨头还未完全接续，但那种撕裂般的痛苦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酸胀和稳固感。身上的其他伤口也停止了流血，开始结痂。最让他惊喜的是，体内的磐石劲，在经历了这场疗伤和灵石的滋养后，非但没有消耗殆尽，反而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圆融！仿佛在血与火的淬炼中，真正地扎下了根！
他长长吐出一口带着浓重药味的浊气。活下来了。
紧绷的神经放松，白天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孙阎王阴鸷的刁难，青岗岩棱角割破手掌的剧痛，王癞子怨毒的眼神，混混挥舞的短棍，碎石片刺入血肉的闷响，喷溅的温热鲜血，王癞子吓瘫的丑态……
愤怒、恐惧、后怕、还有一丝……对自身狠辣的茫然，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杀人了。
为了活命，他用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终结了另一个生命。没有想象中的呕吐和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劫后余生的麻木。在这个吃人的世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老李头的死，石场的压榨，王癞子的截杀……都在告诉他这个血淋淋的真理。
力量！他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那凝实了一分的磐石劲。只有力量，才是活下去的唯一依仗！这磐石劲，就是他在这地狱里挣扎求生的第一块基石！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开始反思白天的搏杀。太凶险了！若非在石场极限压榨下意外突破了磐石劲的雏形，爆发出了超越自身极限的力量和速度，他绝无可能反杀那个混混。但这也暴露了他的致命弱点——毫无章法！全凭一股狠劲和本能！面对围攻，他只能以伤换命，险之又险！
他需要技巧！需要更有效的发力方式！需要更快的速度！磐石劲给了他力量的基础，但如何运用这股力量去战斗？去防御？去闪避？
《引气诀》里只有最基础的引气法门，没有任何战斗技巧。他必须自己摸索！
他闭上眼，开始在脑海中反复模拟白天的搏杀场景。想象着混混棍棒砸来的轨迹，自己是如何狼狈闪避，又是如何抓住那一瞬间的空隙，爆发出磐石劲，完成致命一击。他尝试着调整意念，想象着磐石劲在体内流转的路线，如何在闪避时集中于双腿增加爆发，如何在格挡时凝聚于手臂增加防御，如何在攻击时瞬间爆发于一点……
意念的集中，带动着体内那凝练的磐石劲也似乎更加活跃，随着他的想象在体内微微流转，带来一丝丝温热和力量感。虽然还很模糊，很粗糙，但这无疑是一个方向！
就在他沉浸在自我推演之中时，洞外，一阵极其轻微、如同落叶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洞口附近。
陆沉瞬间警醒！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猎豹！磐石劲下意识地凝聚于还能动的右臂！他屏住呼吸，右手悄然摸向身边一块棱角锋利的碎石，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被枯藤半掩的洞口！
是谁？黑虎帮的追兵？孙阎王的人？还是……那个恐怖的青袍仙师？！
寒风从藤蔓缝隙钻入，带着一股浓烈的、劣质烧刀子的刺鼻酒气。
紧接着，一个含糊不清、带着浓重醉意的嘟囔声在洞外响起，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山洞说话：
“啧……好重的血腥气……还有股……石头渣子的倔味儿……哪个不开眼的蠢货，在这破洞里……跟阎王爷掰手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