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章
第二日,三人正式上班,接触到新的产品,尚夏有些不适应,拿着磨光机,对着那些塑料产品(暂且就叫它们塑料产品吧,具体材料也不好一一交待)进行打磨。以前的那些阿姨们也都成排坐着,磨出来的粉尘飞漫在空气里,显得乌烟瘴气。而且那机器噪音极大,一般情况下,近在咫尺的人彼此说话都要像隔了百米,需要吼叫才可以听明白。互相唠嗑,类似暑假的那种场景,早已不复存在。再加上那机器分量不轻,握着一整天,手指、手腕无不酸楚,放下就不想再拿起来。
干了一天,尚夏一句话没说,相对于以前的不想说话,现在是想说话都没机会说,往往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苦不堪言,比在实习的厂里还要累。况且万事开头难,厂里的第一批货势必要做好一点,马虎不得。老板娘生怕时间干不来,晚上九点后仍不下班,坐着继续打磨,尚夏自然也不好走,也跟着一箱一箱地做下去。
其他员工都下班乃至休息了,老板娘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直到把手头现有的产品都清理完毕,才擦擦手,让尚夏回去。尚夏得令,掸掸脑袋上的灰尘,跑回屋拿起衣服和洗浴用品,就奔向浴室。他没注意到现在已是夜里,热水器里出来的都是凉水,打在身上冰冷的很。他懒得回去烧水,凑合着哆哆嗦嗦地洗完。回去时,其余二人早已鼾声不断。
孤独袭来,他躺在床上一直熬到两点都睡不着,满脑子是莉莉的音容笑貌,怎么也驱散不开。累了一天的身体起了副作用,酸痛不已,翻个身都困难。特别是右手,动一动都疼,像是被人拿了针不断地刺,还专刺骨髓。他不敢再动,缰卧着看窗口洒进来的月光,迷迷糊糊地见了周公。
早上醒来感觉身体跟情绪好了很多,只是手指依旧酸痛且变得僵硬,需要来回握拳几十次才能慢慢舒展,他甚至在刷牙的时候,失手将牙刷甩到了草丛里,好在旁边没别人,他赶紧探身寻摸了一阵,找到后又放在嘴里来回走动,也没顾牙刷上还沾着几丝草叶。
清晨尚早,太阳和气温都还没往上升,出门便会感觉清冷。尚夏穿着短袖一路跑到食堂,准备进食。老板娘可能尚未起来,食堂暂且没人,桌上堆积着昨晚的残羹冷炙还没收拾。尚夏便打算自己来做,弄些稀粥。
生米下锅,尚夏坐在凳子上看手机新闻,余光则看见面前对着一扇门,貌似是厂的后门。以前尚夏只顾吃饭,没注意到这里还存在这样的装饰,好奇地站起身。打开后门,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房间顿时亮堂许多,风也跟着进来,进而将尚夏的哆嗦一起引来。他赶紧用手掌擦了擦心口,酝酿了一会儿才探出头去。
一眼就看到河里的芦苇和干柴,满满地铺盖住整条河,透过缝隙,依稀能看到一点河水。几只鸟儿在上空盘旋,时不时穿梭其中。对岸一座墓碑孤零零地立着,在萧条的季节里更突显出孤独,有点客死他乡的感觉。视野再往前,是不太宽阔的稻田,比家乡的要狭窄很多。就连稻田边耸立的一座座居民房都更显得憋屈,孤立无依,隔好远才能看到另一家。更远的地方竖立着一座大烟囱,烟囱很敬业,一早就工作起来,不停地往天上排着烟气。
风似乎很冷,看了一会儿,尚夏被寒冷逼退回来,关了门看开始冒热气的电饭锅。这时老板走进来,看到尚夏,有些奇怪,看到冒烟的电饭锅,更加奇怪,开玩笑说:“回来重操旧业了呵。”
尚夏笑笑,低了头继续看新闻。老板平时喜欢吃面,拿了一桶挂面,问尚夏要不要吃。尚夏摇摇头,表示喝粥就行。煮面毕竟来的快,几分钟过去,老板就端着碗坐在桌边。大概是嫌亮度不够,他起身把后门打开。尚夏这才注意到,原来那坟旁边还有一坟,心想原来竟是客死了一对。
老板娘曾断言,说若是老板和尚夏独处,估计俩人半天也不会说上几句话。果然,在坐着的十几分钟里,俩人各做各事,各吃各自,一句话没说。等到吃完,老板放下碗筷就安静地走了,好像俩人天生就是不言语的主。尚夏粥尚且没吃完,看到柜台上放着几个鸭蛋,也不知是生是熟。他拿过来又是看,又是晃,钻研好久也没弄清楚,干脆使劲地在桌边磕了一下。
索性是熟蛋,蛋清蛋黄没有流出来。不过想是这一击太重,那蛋竟然瘪下去一半,等把空心部分的蛋壳除掉,几乎就不剩多少,两筷子便收拾干净。好在口味较重,要丝丝品尝,否则不定他能再吃掉几个。
回到宿舍,那俩人刚起身,尚夏坐到床边看着他们,提醒道:“厨房有稀饭和面条,一会儿过去吃,对了,你们叫什么名字?”
那个较小一点的男生边穿裤子边小声地说:“我叫钱成军。”
尚夏点点头,问另一个:“你呢?”
“我叫汤其亮。”
“是不是在家里都有老婆啦?”
“恩,你怎么知道的……那个,你是老板的干儿子?”
“差不多吧,不过我都是叫他老板的。”
汤其亮拿起杯子晃了晃,意思要出去刷牙,钱成军就跑到尚夏面前问:“唉,你怎么会成他们干儿子的?”
尚夏扬了扬眉,说:“这个嘛,秘密!对了,你今年多大了,为什么不去读书啊?”
钱成军显然不愿回答,转过身拿过杯子和毛巾,说:“15,就是不想读呗……我先去刷牙啦。”
15岁那年,尚夏还在读初二,每个星期放半天假,他都会屁颠屁颠地骑车回家,玩上几个小时的小霸王游戏机,再过去上晚自习,大概小钱同志初中也没念完吧。
上班的时候,老板娘说怕时间来不及,先开始组装,还吩咐汤其亮跟那个女孩子一起,在旁边印字。两人似乎很谈得来,在一边不时地发出阵阵笑声。尚夏羡慕地看着他,觉得世界上除了自己,谁都很会说一样。他递给小钱一块在车上买的饼干,问他们的具体情况以及出来的目的。小钱尚且还小,行为举止和谈吐都还像个小孩子,把这次出来当成是玩的,不过他做事挺快,年轻人嘛,总归是手脚利索的。
谈了一会儿,彼此熟悉起来,小钱似乎也挺高兴,废话渐渐多了起来,半天才回到主题上,他还称跟那个女孩子认识,她叫豆豆,家里是杀猪的,村里人都叫她爸爸“二杀猪”,跟于世荣家的三斤猪肉一样,很有名气。而且她在家里谈过好几次恋爱,不乏人追。尚夏问他有女朋友没,他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么小,哪会有女孩子喜欢我。不过我听说你女朋友叫莉莉,手机里还有她照片的是吗,快,给我看看。”
尚夏万万没想到这个事情能传的如此之快,就连刚来这才不满两天的小弟弟都知道内情,他撒谎说没有,还把手机主动给他翻。尚夏手机里确实有莉莉的照片,是莉莉换了发型后发给他的,他觉得好看,便设为屏保,但后来觉得有点招摇过市,就取消掉了。不过尚夏手机里女孩子照片多如牛毛,光同学就有十几个,想分清也是有难度的,小钱摸索了一阵子,还给他说:“哪来那么多女孩子照片的,都不知道哪个是她。”
尚夏道:“就是要你分不清!”
小钱显然很不服气,指了指汤其亮说:“人家老婆才叫漂亮呢,比你手机里谁都好看。”
尚夏不想再讨论这些,就拉着推车去搬东西,看到从粉料房出来的秦师傅满面春风,忙问他有什么高兴事。秦师傅说今天是他生日,晚上要请大家吃饭。
几乎在整个厂里,秦师傅是最抠门的,赌钱赢了让他请客都不愿意,偶尔愿意了,也总是挑最便宜的请。这时候说去饭店,尚夏自然不信,不过嘴上还是答应着:“真的啊,那我晚上要大驾光临咯,去哪个饭店,几星级的?”
“咱食堂呀……”
尚夏发现果然被骗,骂道:“去你的,那叫请客啊?”
“当然,那也是请啊,别忘了,要喝酒的哦。”
尚夏自比酒神:“不就是喝酒嘛,又不是没喝过,来多少我都不怕。”
到了晚上,餐桌上果然有酒有肉,有肥有瘦,寿星端着可乐说谢谢大家,夜里要加班,就不喝酒了。上次离去,尚夏给大家留下了能喝的印象,于是白酒伺候。尚夏哪里喝过白酒,想推辞却又一心想试试自己到底能喝多少。他端着碗,一一向众长辈敬酒,可惜的是雷阿姨和李师傅不在,因为家里起房子所以回去了。
喝到大约有两碗,尚夏头开始发晕,不过好像也只是有点晕而已,神智驱使下尚且能走直线,回到宿舍的时候,只觉得脸皮发热,好在晚上不加班,他拿了衣服就到浴室冲了个热水澡。冲完脑袋也清醒许多,看着已经长大发黄的橘子,说:“咱都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