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中国画的特点

中国画在经历了文人的总结、历史的洗涤以及时代的冲击之后，已经演变成一门富有中国传统文化特色的深厚艺术。在此基础上，其所包含的特点成为中国画独有的特点，也使得中国画在很多方面都有别于其他种类的绘画形式。

一、中国画之“象”

众所周知，历史大都是以文献与图画的方式流传下来的。但文献只能描述其大体的内容而不能表现真实的相貌，可对于图画来说，则大有不同。图画能够满足两者兼而有之的要求。例如北宋时期的《清明上河图》，它以图画的方式不仅提供了人们生活方式的重要信息，还能还原当时的本真画面。这即是“画之呈象”的效果。

唐朝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中曾提道：“颜光禄云，图载之意有三：一曰图理，卦象是也；二曰图识，字学是也；三曰图形，绘画是也。”文中谈到了“象”的四个领域，即图见、卦象、文字与绘画。中国画的基本原理是画者与自然产生一定的交际而形成“象”，并把“象”呈现于纸上。傅抱石曾说：“画家应该把自己和造化浑然融解，无所谓天，也无所谓我，天人合一，物我两忘，运之于笔，这即是画。”“画之象”呈现的是人心在面对天地自然之时产生的动态共鸣，画者将眼中之景融入自己的内心，在与自己的认识产生一定的交际后，通过自己的画锋与经验，把交融之“象”表现在纸上，实现自我与天地的统一。

在进行中国画创作的过程中，中国画的“象”是极其重要的一部分。一幅画质量的高低取决于画所呈现的“象”的深浅。可在“取象”的时候，画者的整体知识水平与素养也将左右着对“象”的判断。画者需要不断地充实自己的知识与对自然的领悟能力，才能更好地表达心中之物、心中之感。由此可见，“象”的本质就是“心”与“天地”的有机统一。

二、中国画之“形”

在欣赏一幅画时，我们首先观察到的就是画之“形”。“形”给我们的视觉提供了第一手材料，画者将自己的思想与自然天地交织的产物表现在纸上，形成了所谓的“形”。而当人们评价一幅画作的时候，“形”则成为人们朝着中国画的“意”、“象”等角度去拓展的基础。可能观察过中国画的人都会发现中国画凭借其“形”的基础往往会产生“神似”的效果，敦煌莫高窟的仙女壁画即是对其最好的阐释。壁画中人物安逸的神情以及飘然的动作无不从“形”的视觉角度给人以“似”的仙境之感。

实质上，“神似”是中国画的基本原则之一。正如朱良志先生所说：“在中国的造型艺术中，有这样一个原则，就是‘不似似之’。太似则呆滞，不似为欺人，妙在似与不似之间，既不具象，又不抽象，徘徊于有无之间，斟酌于形神之际。”画者通常的处理手法并不是将现实存在的物象实实在在、分毫不差地表现在纸上，画的创作过程首先经历了画者在心中的初步加工，然后将画以“意”的方式呈现。画者将自己心里之“意”用自我认为适当的、不受拘束的风格对“象”进行一定的处理，最终完成一幅画的创作。但是，“形”是画之根本，画者所表现出来的“形”与原本的“物象”之间又存在着制约的关系。少之，则意不够；多之，则意乱脱实。因此对于“形”的把握和对“意”的处理一直是衡量一名画家水平的重要标准之一。例如五代时期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观者并不能因为在一样的视角下发现主要人物要比衬托的人物比例大很多就说这幅画是错误的。这其中表现的就是画者对于“形”的处理，通过这样的表现形式来展现当时封建社会中等级森严和不同的阶级关系，突出画面的重点，并提升至“意”的寓意。

不过，这也是中国画区别于西洋画的重要一点。在西洋画中不大可能会出现上述画在比例上的情况。西洋画的绘画是以科学为理论依据的，在理论上通常不会出现同一视角不同人物比例的中国画之“形”。从中国古代关于中国画历史的文献中，我们可以发现中国古代的画者追求“形”的目的，是要达到“神似”的更高水平。“形”用它独特的方式承载着画者用他们独特的笔墨表现出心与外物交融之后的产物。意、形、象关系是相互作用，又相互影响的。象促使意的产生，意中之象形成于纸上，纸上的形迹呈现画之象，画之象又反映出意。

三、中国画之“意”

通观历史，我们可以发现中国画的发展深受中国传统哲学的影响。在老庄禅宗思想的熏陶下以及基于中国古时画者的修炼领悟，中国画者形成了以“写意”为特点的艺术观，并在两晋时期趋于成熟，其强调画者的主观创造能力与个人的情感。

中国画表现的“写意”不是以模糊混乱为主要的目的，而是要将自己对于天地、社会、文化的整体认识用笔墨表现出来，即立意为象，在笔墨之中直接突出画者的真实思想与情感。

在创作的同时，中国画并不会拘泥于现实的真实性，画者可以用比、喻、兴、借等手法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将自己的“心”真正地交织在自然之中。也正是在这种观念的指导下，“写意观”使得中国画者能够部分挣脱现实的重重桎梏，可以在自己的想象空间之中，将历史观与天地思想倾注于画作之中，带给作品独有的情感与认知。就如画者正在俯视整个宇宙，用自己的一套思维体系与历史文化观念来重新标识自己所看到的外在世界。中国画者并不会仅仅拘泥于真实或是科学的外在形象，他们更多的是希望通过画作去传达空灵的境界、事物的韵味与画者特有的情怀。在写意的同时，画面中所呈现物象的真实度并没有成为写意中国画中刻意追求的目标，“意”成为画者表达的理想状态和更高境界。

中国传统绘画“写意”方法之一的“散点透视法”就充分展示了中国画“意”的特点。写意画者在绘画的过程中并不会将视点放在一个角度上，而是会在一个画面上以不同的层次来表现出不同维度。虽然这种方法有违于我们的日常经验，在真实生活中，我们不大可能看到由两个视角点引申出来的“象”，但写意精神却常常如此坚持并乐此不疲。

中国画的意境是指画家在描绘心灵与天地交融产生的物象的同时能够渗入自己的情感，达到感情升华与物象深化的目的。千百年来，中国画艺术融汇着中华民族的文化观念、美学观念和哲学观念，渗透着中华民族深厚的文化底蕴。画者总是会不自觉地将中国的哲学思想渗透进中国画之中，画中的每一抹笔墨、每一缕线条都实实在在地反映出画者对于天地自然以及社会哲学的认识，真切地表现画者深刻的思想内涵和丰富的个性与情感。追求“写意”的中国画，其潜在对于自由的渴望和对内心思想的呈现促使中国画成为包容性很强的画种。随着诗词与书法的加入，中国画变得更具有诗情画意，这也直接导致中国画的境界提升到了一个更全面更综合的高度。后来中国画又吸收了佛教以及西域绘画等诸多特点，多种元素被吸收和融入，在近代中国画中较多地吸收了西方画中的绘画技巧和异域元素。

中国画意境美的追求是一直贯穿整个国画历史的。从古至今，优秀的画家对意境的修炼都是极为重视的。总而言之，中国画的精髓以及重要特征就是中国画的意境美。画者所作之画能够达到意境美的先决条件是画者必须拥有丰富的想象，而并不仅限于对自然物象的模拟和简单再现。

在中国画的表现形式方面，优秀的画者不会单纯地复制自然景物。画者可以通过借物抒情、托物言志、虚实相生等多种手法营造意境之美。再者，中国画中诗、书、画、印的结合，使得中国画表现出来的意境美更具有独特性。书法与画是同源的，个性的书法附着在画上更能给画增添一丝韵味。例如，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笔触个性有力，线条明晦隐淡，虚实相结合，以这样如书法般的方式来展现画的风格，使得画作更具有深厚的人文蕴涵。

在中国画的精神方面，中国“天人合一”的传统思想一直占据着中国画精神发展的主流。自古以来，中国画将人与自然和谐的关系展现得淋漓尽致。我们也不难发现，古人在绘画的过程中尤其强调人的感情。单单的人与自然只是孤立的个体，而画者把自己的情感、生命融入自然的精神之中就会呈现不一样的效果。杜甫有诗《春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也许我们无法单一地透过诗的表面去深刻感受杜甫当时是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下，但是诗一侧杜甫的肖像画以其凄凉的意境让我们真真切切地领会到诗人的心境。在历经波折之后，杜甫已是憔悴不堪。画中的杜甫头发散乱稀疏，衣冠不整，一脸愁容，而周围的景色却是繁花与戏鸟。画者巧妙地将杜甫的情感注入自然之中，将杜甫的愁苦之情在人物表情、面貌、衣着与自然景色的反衬对比之中表现出来，将对自然景物的认识与感受和被描绘的客观物体结合起来，其画所突出的意境之美不言而喻。

四、中国画之“笔墨”

中国画是由人物、山水、花鸟三科组成的。但不管画者选择哪一种画科作为表现的物象，中国画始终都不会离开笔与墨。

南北朝时期的姚最的《续画品》开篇：“夫丹青妙极，未易言尽。虽质沿古意，而文变今情。立万象于胸怀，传千祀于毫翰。”笔墨在中国画中的重要作用毋庸置疑。追溯线条笔墨的历史，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将中国画的“线条笔墨”比作建筑材料。我们知道，每当建筑工程师在设计建筑物的时候，建筑材料是不可忽视的一个重要部分。他们需要决定外壁是采用瓷砖还是玻璃、整体是否需要借由不同的元素烘托陪衬等。中国画的创作亦然，画者进行绘画创作时也需要考虑线条的形态、运笔的手法、笔墨的颜色以及所营造的气氛等。在表现形态上，中国画分为以线条为主和以水墨为主两大类，这也成了中国画的一个特点。

中国画笔墨之所以能够充分地发挥其自身的魅力，是由于中国画写意观秉持的开放态度所给予它自由的描述环境。尽管在色彩上不像西方画那么光彩夺目，也不像油画、素描、雕塑那样透露着科学理论气息，但它却有着西方画所没有的气韵。画者可以不再依附于物象的形体，他们能够随着自己的经验，运用独特的笔法，从而发挥笔墨的韵味、气质、动态、节奏之美。“丹青妙极，未易言尽”指出笔墨所呈现的画作是奇妙的。它不仅能将各种意象展现在纸上，还能将气韵赋予画作。这其中的奥秘并不是可以轻易言明的。多元因素的融入不仅使得线条在个体表现上突出韵律性，还能使线条在整体表现上保持意趣性。

其实中国画的线条已不再只是形体的组成者，在画中，线条往往还寄托了画者的情感、理想等个人元素。当我们站在博物馆中陈列的中国画面前，虽然会有一层玻璃将我们与画分隔，但距离不会影响观者对画中所表达情感的判断。画者会根据绘画时的感情呈现出不同的线条形态，在力度、韵律、气质、节奏、意趣、设计等方面都会有不同之处。吴道子所作的大同殿壁画《嘉陵江山水三百里图》，就以奔放豪迈、雄厚的线条向我们传达出画者宽广的心胸以及豁达的心境。

中国画的神韵并不完全依赖于笔墨来呈现，笔墨虚实之间、似与不似之间又融入了画者的情绪、态度、观念、意愿，常常为观者呈现出精确描摹无法完全表达的另一番景象。明朝著名书画家董其昌开宗明义地指出：“以境之奇怪论，则画不如山水；以笔墨之精妙论，则山水决不如画。”这也指出了中国画抽象笔墨的虚中见实的风格。

唐代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一书中曾说：“是故运墨而五色具，谓之得意。意在五色，则物象乖矣。”这里所谓“五色”，有时指焦、浓、重、淡、清，有时又指浓、淡、干、湿、黑。虽说五色的指向有一定的差异，但均反映了中国画丰富的墨色。据历史记载，在唐朝以前中国画就已经采用以墨色为基调的手段。在宋朝以后，中国画的水墨运用逐步发展到成熟阶段。当时夏圭所作的《烟岫林居图》即以墨色浓淡来营造空间层次的视觉盛宴。另一幅以水墨为主的梁楷所作的《秋柳双鸦图》则体现出另一种个性化的特色，画者用零零星星般曲线、笔墨勾画出夜晚静寂的意境，画面虽然简约但绝不简单，笔墨所散发的意趣也丝毫不减。因而画者需要仔细研究画的笔墨变化，掌握所描绘之象的规律，才能更好地发挥出“墨分五色”的效果，娴熟地运用笔墨为创作意图和最终所呈现的画面效果服务。

五、中国画之“种类”

中国画历经不同时期和朝代的演变。在西汉时期，中国画这棵大树才算是真正意义上植根于中华大地上。自此，它开始了朝代变迁、气候多变、人为改变等多重磨砺的历程。在重重的挑战之中，它最终幸运地熬了过去。在今天，它的枝干早已不像原来那样脆弱，它已经成长为一棵拥有强壮根部、枝系茂盛的参天大树。

按照绘画的内容来分，中国画主要分为人物、山水、花鸟三科。这三类分别代表不同的内涵和观念。人物画强调的是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通过对人物衣着、行为、容貌等的区别处理，反映出人类社会的生活状态。例如张择端所作的《清明上河图》，这幅横绝古今的巨作不遗余力地展示出人类社会生活的种种状态和细节，它的贡献不仅仅局限于艺术本身，就史实记录和风俗研究等方面的研究而言也是意义非凡。相对于人物画，山水画表现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花鸟突出的则是人与自然生物和谐相处的关系。不难发现，后两者均是以“天人合一”的中国传统哲学思想为核心的。此三者的结合，无疑将中国画的艺术内涵提升到更高的哲学水平，为中国画蒙上一层宇宙与人融为一体的神秘面纱。

按照中国画的表现形式来分，中国画又分为工笔画和写意画。工笔画包含淡彩画和重彩画两大主体，是中国传统的画法之一。工笔画讲究工整，在刻划上有严格的要求。它往往是用精致的细节来描绘物象。例如唐代工笔画画家代表边鸾所作的《牡丹图》，观赏者如果认真观察的话，就连画面猫眼中的“竖线”都可以看见，其细腻的程度跃然纸上。而写意画与工笔画截然不同。写意画具有无拘束性的特点，它较多运用夸张的手法，更多的是强调画者的主观感情。如果把工笔画比喻成细致到每一个细节的仙人掌的话，那么写意画就是强调气势和韵味的荷花，各自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韵味和特点。

六、中国画之技法

在前面的内容中，介绍的是中国画的主要特点，包括“象”、“意”、“形”、“笔墨”等。但是在把握核心的基础上，画者对于各种绘画技巧的领悟与运用是决定一幅画作水平高下的重要因素。

中国画技巧中最为常见的技巧之一便是“留白”。平常生活中所谈到的“留白”是指在写文章的时候，保留一定的空间给读者思考和想象，而中国画中所提及的“留白”手法，或用来表示水气、湿气，或用来表示空旷，或用来表示虚无的境界，在中国画中是使用范围最为广泛，也最能营造气氛和氛围的一种技法。探究其产生的原因，中国画中推崇的“写意”精神在很多层面上推动和促使画家采用留白技法。由于“写意”精神所在，画者在描绘物象的时候，并没有将关注重点局限于某一些细节，而是着重突出表达某一种情绪或感觉，因此画的背景常常会留下些许空白，也即中国画中所说的“留白”。南宋画家马远所作的《寒江独钓图》就以大部分的空白作为背景，只画一老翁坐在孤舟上俯身垂钓。整个画面显得寂静，人物在凄凉的环境衬托下愈显孤寂，所留下的空白区域被情感充实和填充，萌生出更深刻的内涵和意境。中国画的“留白”也对中国画的气韵起到了一定的辅助作用。当看到一幅“留白”之画时，我们会因为它空灵的气韵特点，瞬间被作品所吸引。留白使得作品在实与虚之间增添了情感、在气与空之间增强了气势，为中国画意境美的构造起到了无可比拟的作用。

其次是程序性的技法。在学习历史的过程中，人们发现秩序是一切事物良好发展的条件。任何事物的开端、发展、兴盛，都无法摆脱其循序渐进的过程和基本的进展程序。有了模仿，才会有提高和升华再至创新。绘画也不例外。几千年来，经过前人的总结、归纳以及应用之后，中国画对于物象的画法已经有了一套专门的画法。不管是画山水还是画人物以及花鸟，都有各自的技法与之对应。例如山水画中对山、石的处理，前人总结了勾、皴、擦、点、染五种技法。再比如关于人物画，古人总结出了“十八描”技法。能够想象，古人是在经过长期的实践后，不断地将自己的经验总结提升为理论。因此这些程序性技法都凝聚着古人的智慧结晶，只有认真地领悟和揣摩不同技法的适用之处和优势，画者才能如鱼得水般自如地将自我胸中的物象转变为外在的山水画或人物画，将内在感悟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们可以从上述中国画特点中，明显地感受到中国画区别于西方画之处。中国画是中华民族经历了几千年的发展而形成的一门独特的画种，是中国数千年灿烂文化和文明的缩影。它集中了中国的传统文化，包括中国古典哲学、中国古代文艺、中国社会文化、中国传统民俗文化等，中国画的特点也是由此引申。所以，如果想真正地深刻理解植根于中国文化的中国画，对中国画的象、形、意、笔墨、技法有一定的了解是必不可少的前提。中国画中所体现的精神实则是中国传统社会精神的折射。就其实际意义，中国画具有教化功能与审美功能。对于欣赏者们而言，中国画可以陶冶主体的情操，培养大众的审美情趣。在现代化的今天，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中国在经济、政治方面对世界的影响也在不断增强。在此背景下，中国的文化软实力、中国文化的感召力在日益增强。其中，中国画作为中华民族文化的组成部分也在伴随着全球化的趋势进入世界，相信中国画会凭借它独有的魅力征服世界，让中国画屹立于世界文化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