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法国内外政策将会出现的变化

奥朗德获胜后，巴黎街头左翼民众一片欢腾，巨大的喜悦也洋溢在奥朗德的脸上，但其内心却并不轻松，奥朗德公开表示“没有欢庆胜利的时间”。因为他知道，从2012年5月6日投票结束到5月15日正式接管总统权力，只有短短的9天。而摆在他面前的却是一大堆亟须解决的棘手问题，如国内外经济形势可能出现新的不稳定因素或更加动荡，不断升高的失业率还可能愈演愈烈，投资可能减少，资金可能外逃，股市可能下跌，大企业及富人可能迁出等。如何稳住局势，进而拉动经济、提高企业竞争力、改善民众生活，以落实竞选承诺，这些都是奥朗德必须认真面对和立即着手解决或预防的难题。

很多人在想在问，奥朗德上台后，法国的内外政策会不会变化，会有什么样的变化？有这些想法是很正常的，因为从历史上看，“二战”后法国第一位社会党籍总统密特朗在1981年上台后，曾大力推进改革，大幅度改变法国右翼执政时所形成的一些传统政策和既有做法，实行“法国式社会主义”。其主要改革是：第一，在经济上实施大规模“国有化”措施，将一批大企业、大银行收归国有，其中包括9个大工业集团和39家银行和金融公司，这在法国内外都曾引起巨大反响。第二，在内政上实施“权力下放”和“由人民治理国家”的改革。将法国本土划分成22个大区，由大区议会行使原属中央政府的某些权力，如大区内的中小学教育、地方行政事务、基础设施管理等。第三，在外交上推行“第三世界主义”，即把印度、阿尔及利亚和墨西哥三个第三世界国家列为法国在亚非拉的外交战略支点和盟友。当时，除上述三大改革外，还有其他一些改革，如将退休年龄由62岁提前至60岁，对富人征收“巨富税”等。密特朗在14年的总统任期内，又多次对上述改革进行调整和修正，如对部分银行和企业重新实施私有化等。后来右翼重新掌权，除“权力下放”的改革仍大体维持外，其他改革基本又回到了原点。

现在，法国政局再次由右转左，法国的内外政策会不会再有新的大变动？对这个问题，可以从两个层面来回答。首先，法兰西第五共和国在战后经历了多次左右翼政权的更替，包括4次左右翼共治，即左翼总统+右翼总理（共3次）或右翼总统+左翼总理（共1次）。可以说，法国的国家政体和内外大政方针基本上已趋向稳定，在左右翼两大主流政党，特别是戴党和社会党轮流执政的前提下，最高领导人或政府首脑的更迭，原则上不会再对法国内外政策的基本稳定和延续产生颠覆性影响。除非极右翼或极左翼上台，而这在可预见的将来毫无可能。例如，2002年法国总统选举进入由右翼的希拉克和极右翼的勒庞对决的第二轮投票，社会党破天荒地号召左翼选民投希拉克的票，结果形成82%的选票支持希拉克连任的局面。其次，以谨慎平稳见长的奥朗德作为新总统，不大可能再做密特朗式的大胆改革，但有可能在内外政策的某些具体做法和策略上进行某些调整或微改。预计，奥朗德政府将在以下几个方面展示与萨科齐不同的内外政策。

（一）在国内经济政策上，奥朗德将施政重点放在“促增长、扩就业”上

从表面上看，这与此前萨科齐大力主张的紧缩政策有较大不同，同欧盟在默克尔和萨科齐主导下批准的“欧盟财政契约”也有很大差别。但实际上，一旦进入总统角色，奥朗德的思维可能会出现微妙变化，某些竞选中提出的主张也可能会有调整。

1.反对紧缩政策

奥朗德的逻辑是，紧缩会削弱经济，导致失业增加和政府收入减少，并使国家赤字增加。法国当前面临的重大挑战是，必须在2013年将公共赤字降到国内生产总值的3%。为此，法国必须保持一定的经济增长，否则政府什么也干不成。奥朗德将法国2012年的经济增长率定为0.5%，并称这是实现其竞选中提出的60条施政纲领必不可少的条件。

据欧盟统计局最近公布的数据，2012年第一季度法国经济为零增长，全年增长前景不容乐观。但无论如何，奥朗德将把确保2012年0.5%以上的经济增长作为施政的核心。为此，他接手政权的当天即访问德国，与默克尔总理会谈的主题就是如何推进欧元区的经济增长。5月18日，奥朗德出席八国集团峰会，与奥巴马总统举行首次双边会谈的主要议题也是促增长。奥朗德深知，增长的目标能否达到，不仅取决于新政府是否敢于坚持反对紧缩，还有赖国际，特别是欧元区内的经济环境。

2.提高就业

奥朗德很清楚，就业是其获得国民支持的标志性指数。而实现这一点，也离不开经济增长。奥朗德增加就业的承诺是：第一，在工业领域增加15万个工作岗位，这些岗位被他称为“未来工作岗位”，因为主要受益者是社会中下层的年轻人。奥朗德还提出签订“代际合同”，即让企业在招聘年轻人的同时，也要留住老职工，以减少失业。第二，承诺保持公务人员总数的稳定，也包括邮电、电力、铁路等国营企业的公务人员。第三，计划5年内在教育领域增加6万个工作岗位，主要是增加小学师资力量。第四，承诺给所有16～18岁的失学青年提供职业培训和进修机会。奥朗德的上述主张尽管用意很好，但难度很大，能否实现将取决于经济状况。如果经济不好，增加就业的愿望和规划将很难实现。

3.保障民众福利

奥朗德承诺采取措施保障民众福利，主要是：第一，保障所有法国人都能享受免费医疗和就近接受医务服务。第二，修改萨科齐政府2011年刚刚实施的新退休制度改革，将法定退休年龄从62岁重新提前至60岁。同时将按照各行业工作性质的不同，逐行业谈判退休年龄及条件。第三，在5年内增建250万套社会住房，比前政府多增建30万套，并对建房不积极的地方政府实施处罚。

改善民众福利需大量资金投入，这对财政赤字严重的法国来说可能心有余而力不足。估计执政后这些目标会长期化或逐渐淡化。

4.对富人和大企业增税

具体做法是：首先，年收入超过15万欧元将增设新的45%的征税档次；年收入超过100万欧元的超出税收部分加征75%的新税。同时，取消前政府对巨富税的减免优惠。其次，将按照企业的规模征税，大企业的征税率为35%，中型企业为30%，小企业为15%。鉴于上述征税涉及面较小，预计会很快通过立法推行，但前提是社会党必须在2012年6月的国民议会改选中获得多数席位。

5月15日，奥朗德从萨科齐手中正式接掌总统大权，并于当日任命社会党议会党团主席、南特市长埃罗为总理。5月17日，新政府举行首次内阁会议并做出总统本人和全体34名政府部长（其中17人为女性）的工资均减少30%的决定。总统年薪由22.8万欧元减为16万欧元，部长年薪由17万欧元减为12万欧元。这是新政府亮相后向选民发出的第一个信号：兑现选举承诺，减少国家开支，并首先从总统和部长减薪做起，以表达与国民共渡难关的决心。奥朗德还要求内阁成员签署“行为和伦理准则”，主要内容是：要求部长们必须倾听民众呼声，不对外表达与政令不同的意见；将个人不动产交给合法中介处理；不接受外国官方或私人企业提供的免费度假邀请；拒收价值超过150欧元的礼物；出差优先乘火车；出行不得要求警车开道等。这一姿态与前政府形成很大反差。可以说，此举赢得了法国国民的好感，同时，这也是奥朗德着眼于6月即将举行的国民议会选举做出的优雅政治姿态，目的是争取更多的选民支持，赢得议会多数，成为国民议会第一大党，以保障未来5年顺利执政和推行改革。

从目前情况看，新政权的起步较平稳，新内阁的组成既照顾到党内各派力量的平衡，也突出了女性在内阁中的对等权利，并体现出法国海外领地的代表性。但不足的是，政府班子中富有行政经验的阁员比重太低，仅5名。其中，最有名气的是前总理法比尤斯，现出任外长。

以上可以看出，刚刚组成的奥朗德新政府施政的重点和着力点在于理顺国内事务，力求打赢6月17日的国民议会选举之战。而此前，新政府将尽力保持总统竞选期间奥朗德许下的变革诺言。

（二）在对外政策上，奥朗德与萨科齐也有许多分歧点

人们看到，萨科齐执政5年在外交上较侧重于修好对美关系，重返北约，拉住德国，在许多国际热点问题上采取西方一致的共同政策。而奥朗德在选战中则更多地强调，法国应坚持独立自主的传统外交政策。有国际评论指出：“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奥朗德是社会党人，在意识形态上是戴高乐主义的敌人。但看起来，奥朗德将会非常缓慢地着手采取戴高乐式的行动。”面对更紧迫的内政局势，奥朗德似乎暂不会将其主要精力用于国际事务，而是主要交由现任外长法比尤斯处理和应对。

可以预测，在对外政策上，奥朗德会像大多数国家新上任的领导人一样，并不急于制定新的国家外交战略，而会谨慎小心地尝试调整现行的国家外交政策。例如，在处理对美关系时，奥朗德将坚持其在大选中做出的关于提前至2012年底而不是美国所希望的2013年底将法国作战部队从阿富汗撤出的承诺。奥朗德上任后首次赴美出席八国首脑峰会时，将这一决定当面知会了奥巴马总统。法美首脑会晤后，法国驻美使馆表示：“奥朗德采取了为世界代言的形式发言，因此，美将法作为例外的伙伴对待。”法国一位接近奥朗德的议员说：“法国是美国的朋友和盟国，但不是从属国。今后法将以欧洲一员的身份开展独立自主的外交。”这两段话清楚地表明奥朗德确有与美拉开一些距离的考虑。预计萨科齐式的法美友好与全面合作将渐成过去。今后在与北约关系及在叙利亚、伊朗、朝核等热点问题上，法方的态度和立场会有所调整。法美关系将进入一个新阶段。

更值得注意的是，法德关系和法国对欧盟应对主权债务危机的政策也会出现某种调整与变化。在竞选期间，奥朗德多次要求重新审视萨科齐和默克尔主导下的欧盟于2012年3月签署的“欧盟财政契约”，明确表示主张以促经济增长取代德国大力主张的长期紧缩。也可能由于与奥朗德话不投机，德国总理默克尔在法国大选中罕见地明确表态支持萨科齐，同时，拒绝奥朗德在选举期间赴德国与其会见的要求。默克尔还针对奥朗德公开表示，已获欧盟大多数成员国批准的“欧盟财政契约”不容重新谈判。应当说，上述情况，对奥朗德上台后的法德关系投下了阴影。

国际舆论认为，奥朗德当选后如何处理与默克尔的关系将是未来欧盟内部关系，特别是法德关系中的一个微妙看点。然而，战后半个多世纪以来欧洲一体化不断发展的历史证明，离开了法德的一致与合作，欧洲一体化将难以前行。奥朗德反对欧盟应对欧债危机的“欧盟财政契约”，一方面同其反对萨科齐的竞选策略有关，另一方面也同他所代表的社会党的意识形态主张有关。奥朗德想在条约中加入以下条款：发行欧元债券，调整欧盟央行作用，透过欧盟投资银行或国际投资机构作为“项目担保”来资助欧盟内应对主权债务危机的举措，使欧盟各国朝着有利于经济增长的方向转变，而不是搞强制性的财政紧缩。奥朗德还强调，市场在等待有关增长的强有力信号，没有这个信号，国际投资机构不会借钱给欧盟。

可以肯定，今后法德关系将经历一段新的磨合。这个磨合期不会很长，因为谁都知道，竞选时的语言不等同于执政后的举措，最终起作用的是本国、本派的利益。人们注意到，奥朗德当选总统后，默克尔在几次关于应对欧元债务危机的讲话中也强调了经济增长的重要性，但并未放弃要求执行“欧盟财政契约”的预算纪律。而现在，奥朗德也已不再坚持要求重新谈判“欧盟财政契约”。法德间的共同点再次呈现，这是令欧盟各国鼓舞的。

总体来看，欧洲一体化需要法德继续合作，随着希腊和西班牙等国主权债务危机的日益深化，欧盟的前途正面临着愈加严峻的挑战。如果法德再闹对立，欧盟将前景堪忧，对谁都不利。因此，必须找到使法德双方立场趋于一致的妥协折中方案，才能重新发挥欧盟内“法德联合发动机”的推动作用，这也是法德双方的共同利益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