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专业化(一):中国有律师专业吗?
在中国,有一个特殊的职业,叫律师。我骄傲,因为我是这个职业中最敬业和执着的那一群人中的一员,我把律师当作一生的事业来做。或许正因如此,作为创始合伙人,我经营的律所,律师团队如今已突破了200人,加上辅助团队,人员规模已经突破300人。
自我和我的合伙人创建律所至今,我总是亲自负责律师招聘。在招聘中,我总是问应聘者类似的问题:你喜欢律师这个职业吗?你将律师作为事业吗?大部分的应聘者做肯定的回答。但是其中一个应聘者老实地回答说:我学的是法律,但是大学里没有律师这个专业,我不知道怎么做。“我喜欢法律”——但不知道怎么做。这怎么把它当作事业呢?!好吧,这个问题只能交给律师事务所,让律师事务所从头教这个年轻的法学生怎么做!从职业上讲这个年轻人马上要做律师了,但他不知道怎么做律师。这对一个律所来说,是非常尴尬的。
大学有律师专业吗?我顺着这个问题进行检索,发现中国的大学里从本科到硕士,很少有设置律师专业的。这算是一个问题吗?在我的认知里,答案是肯定的,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当我们从诉讼视角看待律师职业,这当然不是一个问题。因为在这个视角下,无论是法官、检察官还是律师,只需要学习的是法律专业就可以了。至于更细分的,到研究生阶段或博士阶段,无非设置刑法、民法等方向的更加细分的专业。但是,当我们从专业化和非诉讼的视角审视律师职业的时候,问题就出来了。比如说,一个不懂得专利和技术的人能够做好一个知识产权律师吗?一个不懂得会计业务的人能够做好反舞弊调查吗?一个不懂得建筑相关知识的人能够做好建筑纠纷案件吗?关于这个问题,争议颇多。
很多知识产权专家认为这不是一个问题。他们认为,知识产权本身更关注权利,只要明白知识产权的权利属性,娴熟地掌握好法律知识,就能做好知识产权律师。他们宣称:让权利的归权利,让技术的归技术(专家)。但很显然,一个本科是理工科而研究生是法学的学生,比单纯的文科出身的学生更适合从事知识产权律师的职业。至少在我招聘知识产权律师的时候,我会优先选择理工科+法学的学生来我所做知识产权律师。
在很多国家,大学是没有法学专业的。一所国外大学培养出的律师,也许本科学的是物理、艺术、哲学或历史,因此具有不同的专业背景。这些律师专业化很难吗?太容易了。比如,学建筑的,更能成为专注于房地产流程管理的律师;学金融的,更容易造就一个专业的金融律师;学物理的,更容易造就一个知识产权律师或者专利律师,如此等等。
回到中国。中国律师大部分是法学专业出身,法学在分类上属于文科。因此,即使偶尔有学理工科的考上了法律硕士,他们也要被迫以“文科思维”来认知法律,认知诉讼。等这些人进入律所做律师后,如果不给他专业化的平台,仅仅让这些人从事诉讼,反而很难赶得上那些思维跳跃的文科生!这些人,显然更加不适合诉讼。
在国际惯例上,做诉讼的律师仅占非常小的比重,大部分律师从事的是非诉讼的法律服务。而现在中国大部分的法学院校教授传授的知识是什么呢?——是诉讼。因为中国很少有更细分的律师专业,因此,大部分法学院校的学生毕业后,或者做法官、检察官,或者做诉讼律师。这种模式,可以将法律人才培养成最好的诉讼律师;因为思维的限制,却很难转型为最好的非诉讼律师。
20世纪,律师稀缺且无法满足诉讼业务刚需的时候,这根本不是问题——大部分律师仅靠诉讼就有饭吃。但是到了21世纪初,律师数量已经基本满足诉讼业务之后,更多的律师选择非诉讼业务的时候,问题就凸显了。针对这个问题,我带领我的律师团队,从2005年开始试图改变这种现状。我们鼓励律师考取第二专业,比如鼓励曾经在高中学理工科的再考取理工科的第二学位或研究生,鼓励律师考取建造师证、注册会计师证等资格证书,鼓励文科毕业的律师考取心理咨询师、房产经纪人等资格证书。同时,招聘更多的理科生加盟我们的团队,然后鼓励他们考取法律资格,按照“法律+”的思维,培养他们做非诉讼的带头人。经过10多年的发展,我的团队相当一部分成了双证甚至三证、四证律师。我称这类律师为某个方面的专业律师。
中国律师,应呼吁在大学建立更专业的律师学院。学院的起点可以是研究生,欢迎更多的非法律出身的学生考入这个学院。这个学院能把律师业务进行细分,只要是社会需要的专业,比如基金律师、知产律师等,就应该在学院中专门教授;这个学院需要那些富有实践经验的律师任教或联合执教,而大学教授只负责基础层面的知识梳理和教学;这个学院更注重学员的实践,教授的内容不拘泥于课堂,而力求给学生输入一种思想、一种方法、一种路径。
如此,中国律师在和发达国家的律师博弈的时候,才能更具有优势;中国律师才能更好地为中国的经济发展和秩序稳定提供服务。